“……那話本子,”就在蘇令蠻無聊地快睡著之際,一道低低的聲音響起:“可否給綠蘿一觀?”
蘇令蠻臉上興起促狹之意,可惜綠蘿低垂著腦袋沒看到:“那可是我珍藏已久的一冊,你等著。”就在她翻箱倒櫃找話本子之時,巧心拿著一笸籮銀絲炭進了來,眼裏還帶著興奮之色:“二娘子,神了!奴婢去拿炭之時,本以為必要受一番刁難,沒料到今日小郎君好性子,問也沒問就給了一笸籮。”
蘇令蠻點點頭,“先用著。”
但凡不是個蠢的,便不會想到要用這事刁難她。何況蘇覃非但不蠢,還極聰明。他自知麗姨娘既無掌家之能,更無撐家之財,最終這個家,還是會回到吳氏手裏。他此番獻好,便是為了讓她往後能少刁難些麗姨娘。
——這些,自不必與他人言明,她與蘇覃素來心照不宣。
蘇令蠻吃過晚食,在房內彈腿踢腳運動了好一會,直到熱水提來沐浴一番,才肯安安分分地上床歇息。
一夜聽風雨。
許是興奮之故,蘇令蠻壓根就沒睡著,半夢半醒地過了一夜。夢裏俱是麇穀居士那張臉顛來倒去,鬧得她腦門疼,以致第二日三更天未到,蘇令蠻就麻溜地就頂著一雙烏青的眼睛滾下了床。
漫漫長夜,終得見曙光。
“鄭媽媽,您去哪兒呢?”
鄭媽媽訕訕地轉過身來:“老奴去將這坎,坎肩……燒了去。”言語中還是有些不舍得,這可都是百花花的銀子,光這麼一件,就可以在東城那買一棟小院兒了。
“誰說要燒了?”蘇令蠻俏皮地擠擠眼,一雙細長的小眼兒被贅肉擠得越發小,卻透出一股賊精氣兒來:“不過這麼一說,氣氣我那大姐姐,您還當真了?”
“那敢情好!”鄭媽媽這才露出個笑臉來:“老奴這就好好收起來,將來二娘子還能……”
“不!大姐姐穿過的東西,我可不會要了。”蘇令蠻眼珠子一轉,“鄭媽媽你且收著,趕明兒……我給它尋個好去處。”
鄭媽媽“哎”了一半又頓住了,嘴裏幾乎可以塞半個雞蛋——敢情二娘子還是要送人啊?
蘇令蠻似被她逗笑了,吳氏見她心情尚好,才期期艾艾地道:“阿蠻,你這幾日……究竟是去了何處?往後,往後可有什麼打算?”
“阿娘這是何意?”
蘇令蠻不滿地敲了下桌子,幹脆直接起身坐到美人靠旁的黃花梨大椅上。吳氏立時像隻兔子似的跳了起來擺擺手道:“阿蠻,阿娘沒旁的意思,隻是,隻是你鬧這麼一出,往後定州城裏怎麼看你?你還如何嫁個好人家?”
“嫁人?”蘇令蠻嗤笑了聲:“跟阿娘一樣,嫁個像阿爹這樣整日吃媳婦喝媳婦,還靠著媳婦養姨娘庶子女的好人?如果是這樣的好人,阿蠻這輩子情願不嫁!”
蘇令蠻話剛出口便後悔了。
吳氏尷尬羞恥地耷拉著腦袋,甕聲道:“可阿娘沒辦法啊。”她就這麼點本事。
蘇令蠻知道自己話說得太重了,阿娘就這麼過了大半輩子,她信奉的,從來就是相夫教子那一套,亦不知道該如何去反抗自己的丈夫,甚至連丁點的想法都不敢有。
“阿娘……罷了,”蘇令蠻搖搖頭,起身道:“阿娘,你且放心吧,不論將來阿蠻嫁不嫁得出去,都能將日子過好。”
“可阿蠻不能護著你一輩子。阿爹的態度,你今日該明白了,雖然他針對你是因為我,可他委實不是個有擔當的,柿子單揀軟的捏。”
蘇令蠻這話說了不知多少回,可每回說起,吳氏不是哭泣就是發怔,石頭丟水裏還能有個回響,丟吳氏這裏便連個屁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