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稱帝業(3 / 3)

“阿蠻!你怎麼可以怎麼說你大姐姐?”

一聲暴喝從門口傳來。

一藍袍男子鐵青著一張臉走了進來,留著一簇胡子,頗有威儀——正是蘇府的男主人蘇護。他厭煩地向拔步床方向看了一眼,“向你大姐姐道歉!”

蘇令蠻的後悔像潮水一般,被這聲斥責給迅速喝退了回去,她倔強地看著蘇護,一言不發。

“道歉!”

蘇護看她倔著,更是氣不打一出來。

蘇令蠻眼裏起了一層霧,麵色白得嚇人。

在她與大姐姐之間,阿爹永遠是不分青紅皂白地嗬斥自己,好像篤定了犯錯的隻會是她,小到分發的綢緞,大到打破的花瓶。有時明明是大姐姐的錯,但阿爹從來不給她分辨的機會,給她的,永遠是冷臉。

蘇令蠻以為自己已經習以為常了,但不知怎的,自做了那個夢後,她便覺得難以忍受了。

“阿爹,你怎麼不問一問,便要讓我道歉?說不定不是我的錯呢?”

鄭媽媽心疼地看著她,二娘子啊,這人心偏了,可是正不回來的。

蘇護欣慰地看著一旁亭亭玉立的大女兒,這才像他的種,不由分說道,“我在外麵都聽得清清楚楚,你說你大舅母看不上嫻兒,可對?”

“可……”蘇令蠻欲爭辯,卻隻對上蘇護厭惡的眼神,頓時失語。

是了,她阿爹從來看不上她,從來認為城牆上的一坨泥巴都比她強,比起大姐姐的美名,她一直是給蘇府抹黑。

蘇令蠻掀開被子,起身下床。

素綾的白衣柔軟地裹著她白乎乎圓滾滾的身體,遠遠看去,像一隻可笑的鴨子。她三日不食,早已手軟腳軟,身體裏有一股意誌撐著她,蘇令蠻走得很認真,抬眼近乎偏執地對上蘇護的雙眸,問他:

“阿爹,我睡了這麼久,你有沒有來看過我?”

蘇護狼狽地別開眼睛,粗聲道,“不過是睡一覺,有什麼好看的?”

“那阿爹今日為何又來了?”

蘇令蠻的認真,讓蘇護心底不太舒服,他不耐地打斷她,“阿蠻,你究竟想說什麼?”

蘇令蠻失神地看著他,慢吞吞道,“我睡了三日,阿爹不曾來看過一眼問過一句。今日好不容易來了,卻又為了大姐姐訓斥我……那還不如不來。”

蘇護氣結,猛地拍了下桌,茶盅的茶撒了一半在手上,他不耐地甩手,就像也要將蘇令蠻甩掉一般,冷聲道,“犯了錯,你還有理了!”

蘇令蠻直挺挺地站著,梗著脖子,許是那個夢太清晰,她晃了神,隱約能看見阿爹笑嘻嘻地刮了刮她鼻子,摟著她親昵地笑道:“我的阿蠻永遠都是對的。”

她似乎隱隱約約知道,那個夢是什麼了。

蘇令蠻滿不在乎地揩了下眼睛,這沒什麼,她往後再也不要在乎阿爹了。

正在此時,花媽媽快步走了進來,見房裏聚著這許多人,屈了屈膝道,“拜見老爺,夫人。”

她是吳氏的陪嫁,一直管著內院的差事,蘇護認得她,應了聲道,“你來此何事?”

花媽媽往吳氏那看了眼,才道,“大舅老爺帶人賠罪來了,人就在花廳。”

妖嬈蘇令蠻是沒見著,三樓陳設並不出奇,甚至可以說有種樸素的清雅。

當先映入眼簾的是東花廳,臨窗是一張紫檀木長桌,邊角因年代久遠掉了點漆,幾上書冊隨意地攤開著,硯台半幹,筆架上一支細羊毫鬆鬆掛著要掉不掉,看起來像是主人匆匆出門未及收拾的模樣。

典型的待客之地。

蘇令蠻視線匆匆掃過,並未發覺酒壺之類的物品,便又穿過花廳向裏,並排兩間廂房,走廊牆壁上隨意地掛著些許書畫,看似並不珍貴,但蘇令蠻一眼掃去,卻是越看越心驚。

這裏每一副字或畫,都是當世或前朝大家所書,每一樣拿出去,都是價比千金之物,可現在就這麼淩亂地陳列著,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意味,好像在調侃:呶,拿去,我還有很多。

蘇令蠻不免佩服起建這座酒樓之人的七竅玲瓏心了。

世上真名士可謂不多,但自命不凡之人卻數不勝數。

人生在世,有些本事的總希圖在身後留下一番名號,有這麼一座可以算得上“遺世獨立”的酒樓在,又何愁名士不來?不是所有人都是隱士,便是真隱士,或也有過年少輕狂的時光——這樣累積起來的佳作,幾乎可以以海量計了。

蘇令蠻推開第一間廂房,發現果是一間庫房,壁櫥都做了除濕處理,空氣中盡是書畫放久了的塵氣。如此之地,自然是不能存酒的,蘇令蠻意不在此,又匆忙推門出去,開了第二間廂房。

一間正經的休憩間,蘇令蠻順手掩住了門。

空氣中似乎還散著淡淡的檀香,青綠色賬縵,一水的紫檀木桌椅到配套拔步床,陳設簡單不失雅致。博古架上放著一隻古樸的陶隕,看得出是主人心愛之物,邊緣都摩挲得有些掉了色。

床、榻、香爐、博古架、書桌,插屏等等,蘇令蠻一一看去,都未能發現儲物的東西,她不由得有些泄氣,心中起了念頭:

莫非那酒,當真存到了什麼地下酒窖之類的地方?

蘇令蠻顛了顛手中的青銅長鑰,猶不死心地四處探看,直到床架子後離地約三寸之處,摸到了兩個孔洞。她心中一顫,連忙矮下身子,幾乎是趴在地上才看清了,堪堪將長鑰的兩腳對著兩個孔洞,小心翼翼地插了進去。

黑壓壓的雲層擠進來,室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靜得似乎能聽見心髒在胸腔狂跳,蘇令蠻深吸一口氣,趴在地麵靜靜地等待。忽而一道刺眼的白光劃破沉寂的黑暗,緊接著,“轟隆隆——”大地轟鳴。

蘇令蠻猛地一扭鑰匙,“卡啦啦——”混在劇烈的雷聲中,床架後的一道石門開了。

——居然是機關術?

蘇令蠻看著石門慢慢地豁開一道可以容下渾身肥肉的縫隙,一個扭身,靈活地滾了進去。

正在這時,廂房的門被推開了。

一前一後的腳步聲響起,劉軒懊惱地抱怨道:“蘇府那渾小子可真是混世魔王,竟然將我……”他頓了頓,沒說下去,隻道:“今兒個真真不順,不提了。”

蘇令蠻靜靜地趴在地上,一時不敢動彈。現下被逮在窩裏,隻要等這天黑一過去,便能直接做個那被捉的鱉了——怕今日後,她又將引領定州一段時間的茶餘飯後,做大眾的楷模,民生的談資了。

此時,她確實是不大擔心的。

至多不過是丟回臉,蘇令蠻自問除了這滿身的肥肉,她旁的不多,一副鐵皮銅心還是有的。

黑黢黢的房間裏,劉軒沒有點燈。

他摸著黑坐到了長榻旁的木椅上,翹起二郎腿,看著坐在書桌後,隱在暗處仿佛要與黑暗融為一體的人,說道:“消息屬實,你打算……怎麼做?”

“哼,他身為……”那人隱去了話頭,頓了頓又道:“屍位素餐,禍水東引,害得長郡、奉天兩郡成了突厥的天然糧倉,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說,該怎麼做?”

蘇令蠻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竟然是恩公?

她發現自己再一次毫無障礙地認出了那管聲音,如冰擊玉碎,朗而清。蘇令蠻捂著嘴巴,避免自己發出聲音。

密集的雨點瓢潑而下,打在窗棱上,發出淅淅瀝瀝的響聲,劉軒起身,忽而眺向東城方向,歎道:

“要起風了。”

“不過——清微,枉獨孤家大娘子對你癡心一片,說等就等了你這麼多年,你也真下得去手。”

清微的聲音冷淡幾近於無:“與我無關。”

“好好好,世上女兒多癡心錯付,誰讓你偏生了顆石頭心腸呢?也不知將來,是哪一個妖孽降服得了你。”

“永遠不會有這一天。”

清微顯然是不耐煩了。

蘇令蠻趴在地上趴得全身發麻,又一道閃電劃破長空,白光一閃而過,清微驀地抬起頭:“誰?!”

目光如電,迅速落到床架子後。

那裏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黑壓壓地張著大口。

劉軒驀地起身,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石門前,順手抽出陌刀,長刀口向裏一把朝內砍了進去!

風聲呼呼,來勢洶洶。

蘇令蠻就勢一滾,人已從刀下滾出了石門,雙手一拉一放,劉軒一個踉蹌幾乎跌將出去,腳步驀地一錯站穩,陌刀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