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一難得露出怔忪顏色,愣了愣才道:“我等皆是主公暗衛,隻有代號,並無名字。”
“那你跟著我時,便叫……”蘇令蠻目光落到樓梯轉角的一簇綠蘿上,歡快道:“綠蘿如何?”
“綠蘿?”卯一低眉淺笑,“綠蘿遵命。”
劉軒堪堪走到樓梯口,便看到蘇令蠻百無聊賴地靠在牆上,忍不住挑了挑眉問道:“蘇二娘子都得以逃出生天了,為何還在我這危險之地逗留?”
蘇令蠻捏了捏鼻子,諂笑著道:“小掌櫃的何必明知故問?”
“我蘇令蠻生死之劫都曆過了,如今便踩在你東望的三樓上,小掌櫃的就不舍得拿出一壺好酒來待待客?”
劉軒簡直被她的厚臉皮驚呆了,指著她鼻子道:“你也是客?不問自來,我不將你丟下去已是對你得起了!”
蘇令蠻一把抱住了樓梯的欄杆,擺明車馬不肯下去:
“不速之客也是客!”她豁出去了,“小掌櫃的,剛剛若我大搖大擺地下了三樓,你那二樓的食客見了,該如何想?不多,我隻要兩壺!”她伸出了兩根指頭。
東望酒樓的三樓,在定州人眼裏,那是聖地。
若被她這樣的給登了上去,賤腳踏貴地,那這聖地的價碼,便該跌下來了。
蘇令蠻這話,是威脅,亦是提醒。
“你怎麼不去搶?!”
劉軒欲哭無淚,隻覺得黏上了一坨狗皮膏藥,拉都拉不下來。渾刀酒,製法複雜,需沉窖百年才可開壇,他一年才能喝上那麼一壺,這蘇二娘子倒狠,一來就想要兩壺。
蘇令蠻堅持地看著他,劉軒頭疼地捏了捏太陽穴,擺手投降:“好好好,不過,你別太過分,隻能一壺!”
“成交!”
綠蘿看著蘇令蠻嘴角處一閃而逝的笑渦,默默地垂下了腦袋,並為小劉掌櫃默默地點了根蠟。
“哎,小劉掌櫃,新換的衣服不錯。”
蘇令蠻招了招手道,得了一壺渾刀酒後,頭也不回地偷偷下了樓。她領著新到手的添頭,揣著心肝寶貝高高興興地直接上了蘇府的馬車。
馬車裏蘇覃不在,早便回去了。
她將酒壺揣在懷裏一路帶了回去,生怕哪兒撒了,時不時瞅上一眼。
“籲——”,馬車還未停穩,一個年輕的少年郎君便衝了上來,嘴裏咋咋呼呼道:“酒呢?酒呢?”
直接被蘇令蠻當心一腳不客氣地踢下了車去。
“你瘋了!蘇令蠻!”
蘇覃拍拍屁股上的積雪,跳腳罵了起來。
蘇令蠻順手將渾刀酒放到綠蘿懷裏:“幫我拿著,莫撒了。”話還未完,人已經跟個炮仗似得氣衝衝跑了出去,擼起袖子道:
“蘇覃你個陰險小人,你居然敢陰我!”
她對蘇覃的套路太熟悉,在光亮處看到劉軒身上新換的袍子便知道,必是蘇覃搗的鬼,不然等規整完二樓怎麼也得一炷香時間。
而劉軒提前上樓換衣服之事,絕對有蘇覃的份——她有選擇性地忘了清微回來之事。
蘇覃鼓了鼓腮幫子,條件反射地撒丫子就往大門跑,在快跑進二門處時,被蘇令蠻按在地上掙脫不得:“你個潑婦!瘋婦!肥婦!”
他硬聲道:“是,小爺故意將劉軒的衣服潑髒了,二姐姐,被人抓個正著的感覺如何?”
蘇令蠻氣不打一處來,手直接扣在他耳上用力一擰,蘇覃便“哎喲哎喲”地一疊聲叫喚了起來。
鬼哭狼嚎,涕淚橫流之態,簡直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綠蘿抱著酒壇子,默默地站在廊下,看著眼前一幕,著實不大懂——
莫非是她這暗衛脫離凡常太久,為何那被揪耳朵的小郎君,一臉又痛又歡?
“阿蠻!你來此作甚!”
蘇護的怒喝,對蘇令蠻來說,並不比一隻蒼蠅振翅的聲音更大。她視若無睹地走過蘇護,卻被吳氏扯住了她的寬袖,“阿蠻,別亂來。”
蘇令蠻安靜地看著這一世可憐隻學會了委曲求全的女人,臉比旁邊剛剛粉飾過的牆更白:“阿娘,你也要阻止我?”
吳氏與她的眼神一觸,不知怎的心裏一顫,怔怔然收回手,“阿娘,阿娘不是那個意思。你年紀小還不懂……”
蘇令蠻垂眼,輕輕笑了一聲,“年紀小……”
此時蘇令嫻帶著巧心、弄琴已經行色匆匆地進了花廳,身上的大麾還及解開,眉發濕漉漉地貼在額上,見眾人都站著不說話,忙道:“拜見父親、母親,拜見大舅舅。”
蘇護剛剛被二女兒忽視的惱怒,終於有了出口:“嫻兒,你是怎麼看著妹妹的?竟還讓她來花廳!”
蘇令蠻看著蘇令嫻滿麵羞紅,驀然開口道,“阿爹,便是發脾氣也該找準正主啊,莫非你覺得大姐姐這等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能攔得住我?”
她阿蠻這個名字,可不是白叫了的。
蘇護語塞,隻覺得今日這二女兒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往日雖驕橫,卻也從未敢明目張膽地把這脾氣帶到他麵前的。
吳仁富出來打了個圓場,他本就是圓滾滾的身材,笑起來更是一團和氣,見之可親。
快走幾步來到蘇令蠻麵前,彎腰便是一個大禮,口中不住地道,“阿蠻,此番事情實是大舅舅的不是,請你萬萬原諒則個。”
蘇令蠻看著大舅舅發頂露出方巾的幾綹白發,想起幼時被他牽著上街到處溜達閑逛的快樂時光,目光不由柔了柔:
“大舅舅,阿蠻並不想為難你,隻是想求一句明白話。”
吳鎮抬頭問她,“阿蠻妹妹想要問什麼?”
他生就一風流多情的桃花眼,這樣直勾勾看來,便像是秋波暗送,讓人憑空多了幾分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