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沉珂去(2 / 2)

“那便有做女兒的質疑父親決定的道理?!”

蘇令蠻簡直是氣笑了,她突然發覺眼前這個男人不僅貪花自私,涼薄無能,還擅長強詞奪理,難怪能當了從司簿,筆杆子想來很厲害。

“阿爹,”她柔聲道,蘇令蠻本就一副鶯啼的柔嗓子,平日聽著受用,可如今這般刻意軟聲,卻讓蘇護渾身打了個激靈:“你知道阿蠻的性子不大好。若阿爹執意要將阿娘的嫁妝奪了,那阿蠻隻好去敲一敲城守府衙的大鼓,好叫太守知曉阿爹這齊家的本事。”

“隻不知,到時候阿爹丟了從司簿的位置,可會記恨女兒?長安的鄂國公府,可會恨阿爹為他國公府蒙羞?屆時阿爹和女兒一起被除了籍,那情景想來好玩得很。”

“你——!”蘇護揮袖:“你不敢!”

蘇令蠻噗嗤一聲笑了,像聽到了極好笑之事:“阿爹可以試試看,看阿蠻到底敢不敢?反正阿蠻如今也嫁不到好人家了。”她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見蘇令嫻老神在在地在一旁看戲,上前幾步,一把拉住了她身上的狐皮坎肩,笑道:

“大姐姐,這可是阿娘特地留給我的東西,如今正主沒如您的意死在外頭,是不是該物歸原主了?”

蘇令嫻愣愣地看著她,發覺第一回看不懂這二妹妹的心思。

她名聲不好,好似也不大在意;阿爹怒斥,她亦不放在心上,照往常早該是泫然欲泣又笨手笨腳地離開了,這回……

蘇令嫻下意識地掙紮,卻還是被一股蠻力將狐皮坎肩剝了下來,露出裏頭薄削的半臂。她摩挲了下肩膀,怔忪道:“蘇令蠻,你瘋了。”

蘇令蠻將坎肩丟給了鄭媽媽,鄭媽媽眉開眼笑地接住了,在聽到蘇令蠻一句話又僵住笑:“鄭媽媽,燒了。”

“二娘子,這坎肩……好好的,作甚去燒它。”

“髒了。”

蘇令嫻難看至極,麵色立時變得鐵青。蘇護被這蠻不講理的二女兒鬧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差點沒暈過去,指著她半天沒說出話來。

蘇令蠻卻不肯放過他,“阿爹,平阿翁約莫快到了,我早已派人將這幾日發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阿翁,你不如想想看如何安撫族裏,讓他們知曉你不是那扶不起的阿鬥,將家事理一理利索再說。”

平阿翁原名蘇平,耄耋年紀,如今算是族裏輩分最大的,處事公正,掌蘇家族長多年,最恨這亂家之事。

蘇護臉上怒意勃發,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女兒竟然反骨至此,將老族長也請了來,當下顧不上其他,喊著“青竹”便匆匆地往外院花廳而去。

“花媽媽,”蘇令蠻歡快地朝外喊道:“你去將麗姨娘提了來,我這便將這敢覬覦主母嫁妝的不肖姨娘提腳給賣了!”

“蘇令蠻,你敢!”蘇令嫻拍桌而起,“姨娘為蘇氏開枝散葉,孕育子女,豈是你說賣就能賣的!”

花媽媽也小步子走進了房內,滿臉為難:“二,二娘子你這著實為難老奴了,這……這老奴也不敢啊。”

蘇令蠻柳眉倒豎,將袖子往上一擼:“麗姨娘覬覦主母嫁妝之事確鑿無疑,是禍家的根源,亂族的苗頭,大姐姐,你以為平阿翁來了,你姨娘還有的活路?”

蘇令嫻軟了下來,她承認這一步她走得急了:“二妹妹且稍安勿躁,我這便讓麗姨娘將母親的嫁妝一同還來,必一分不少。”

蘇令蠻晾了她一會,才道:“麗姨娘肯將嫁妝還來最好,不過我阿娘最近病了,這掌家之事,怕還是要姨娘多費心了。”

蘇令嫻麵色陰晴不定,最終還是硬著頭皮應了下來,匆匆出了門。

林子裏撲棱棱飛過一群鳥兒,她冷不丁打了個噴嚏,此時才有閑暇思考,她一夜未歸,阿爹這個眼裏沒她的自然不會擔心,但阿娘卻……

定州城民風開放,常有小門小戶的女郎與漢子看對了眼,直接便去滾了野地。

城外十裏外的柏林地隨便去溜達一圈,便能驚起無數的野鴛鴦。可她阿娘是受貞靜守節的教諭長大,與別個不同,如今她這徹夜不歸,若讓阿娘知曉,怕是要心急如焚、以淚洗麵了。

可蘇令蠻轉念一想,正是阿娘太恭順,此番不回,她便該知曉女兒的“不可救藥”,不會再強逼著她這也不成,那也不許了——大約每一個深受管教的兒女都曾經起過這般的心思,隻蘇令蠻反抗得,要更猛烈更持久些。

說起來,蘇令蠻對她阿娘的感官極為複雜,每每對上那一張哭臉,她是既恨不得,又愛不得,心中無力得很。若說兒女是父母前身的債,蘇令蠻倒覺得,她與阿娘是雙方都背了債,現如今被硬綁在一塊互相還債。

正耷拉著腦袋胡思亂想間,狼冶輕快的腳步聲已然傳了過來,蘇令蠻抬頭:“口信帶到了?”

狼冶想到林外烏壓壓一片人群,以及正中那動不動就哭鼻子的女郎君,忍不住渾身打了個激靈:“帶到了,還來了個忒能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