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窮算計(2 / 2)

她沒說的是,早先稟告了老爺,孰料老爺已經約了人出去喝花酒,隻丟下一句“隨便”。

兩人小聲來去間,蘇令蠻已經走到了窗前。

吳氏已然睡著了。

她娟秀的麵上有著揮之不去的疲憊,一雙攏煙眉微蹙,唇色偏淡,看著便是生了病的模樣。吳氏整個身子窩在被子裏,隻露出一個頭來,看著像一朵嬌怯怯的丁香花。

蘇令蠻將手覆到她額頭上,發覺有些燙:“約莫是有些燒,大夫何時去請的?”

“已經有小半個時辰了,我讓前院的小六子駕了馬車去的。”

蘇令蠻不禁有些後悔,剛剛在花廳說的話太重,便阿娘懦弱了些又如何?她總是疼愛自己的——雖然這疼愛越不過對她丈夫的恭順。

她幫吳氏輕輕掖了掖被角,見她睡得還算安穩,便示意鄭媽媽與她一同出了臥室,一行人躡著腳輕輕走了出去,沒露出丁點任何聲響。

抄手遊廊外,是一片冰天雪地。積雪將路堵住了,小院內,有幾個仆役拿著簸箕在掃雪。蘇令蠻一時沒說話。

“二娘子叫老奴來,不知所為何事?”

鄭媽媽看蘇令蠻臉色凝重,不由也端起了肅麵。

“鄭媽媽對我六歲那年之事,還記得多少?”

“六歲那年……”鄭媽媽敲了敲腦袋,突然一拍額道,“當時二娘子生了場大病,過了許久才好。”

這事,她記得真真切切的,畢竟她奶了二娘子有一整年,雖後來被吳氏調回身邊,但對二娘子總比對旁人多了幾分關心。

“鄭媽媽可記得,是什麼病?”

“這老奴就不清楚了,那些大夫說的天花亂墜,文縐縐的,實在是記不住。不過大約是風寒引起的……”鄭媽媽說道這個,還有些憤憤,“當年若不是大娘子帶二娘子去花園池子邊玩耍,兩人一同落入了池中,二娘子也不會吃這個苦!”

“池子?你是說,我當時與大姐姐一同落入了池子,風寒入體,最後一直不見好?”蘇令蠻搖頭不解,她怎一點記憶都沒有?

“當時二娘子被嚇壞了,日日做噩夢,若非大娘子也一起掉進了池子,一番責罰必是少不了的!”鄭媽媽歎了口氣,“大娘子當時也不過大你一歲罷了。”

不過大娘子身體康健,第二日就活蹦亂跳了。就是苦了自家二娘子,活生生受了許久的罪。

“那個給了阿娘偏方的遊方郎中,如今可還能尋到?”

鄭媽媽疑惑道,“二娘子要尋那遊方郎中作甚?”

“鄭媽媽,”蘇令蠻嬌道,“這你就別管了,隻需告訴阿蠻,可還能尋得?”

“當日上香,是花媽媽陪著去的,”鄭媽媽搖頭道,“聽夫人說,尋到那遊方郎中亦是機緣巧合,哪裏還能碰上第二回的?若非當日你大姐姐機靈留下了那郎中,恐怕你這病啊,不知何時才能好呢。”

怎麼哪兒都有她?——蘇令蠻不免嘀咕了聲。

“阿娘上香,與大姐姐有甚關係,怎麼就說大姐姐機靈了?”

林子裏撲棱棱飛過一群鳥兒,她冷不丁打了個噴嚏,此時才有閑暇思考,她一夜未歸,阿爹這個眼裏沒她的自然不會擔心,但阿娘卻……

定州城民風開放,常有小門小戶的女郎與漢子看對了眼,直接便去滾了野地。

城外十裏外的柏林地隨便去溜達一圈,便能驚起無數的野鴛鴦。可她阿娘是受貞靜守節的教諭長大,與別個不同,如今她這徹夜不歸,若讓阿娘知曉,怕是要心急如焚、以淚洗麵了。

可蘇令蠻轉念一想,正是阿娘太恭順,此番不回,她便該知曉女兒的“不可救藥”,不會再強逼著她這也不成,那也不許了——大約每一個深受管教的兒女都曾經起過這般的心思,隻蘇令蠻反抗得,要更猛烈更持久些。

說起來,蘇令蠻對她阿娘的感官極為複雜,每每對上那一張哭臉,她是既恨不得,又愛不得,心中無力得很。若說兒女是父母前身的債,蘇令蠻倒覺得,她與阿娘是雙方都背了債,現如今被硬綁在一塊互相還債。

正耷拉著腦袋胡思亂想間,狼冶輕快的腳步聲已然傳了過來,蘇令蠻抬頭:“口信帶到了?”

狼冶想到林外烏壓壓一片人群,以及正中那動不動就哭鼻子的女郎君,忍不住渾身打了個激靈:“帶到了,還來了個忒能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