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令蠻放下粥碗,小米粥燉得香糯,可她卻突然失了性質。吳氏不免擔憂:“阿蠻,可是飯食不合胃口?”
蘇令蠻搖頭,“阿娘,小米粥很好,你多進些。”
吳氏莫名地看著她,突然想到一個可能,“莫非阿蠻你還在為你鎮哥哥之事難過?”
“阿娘太不了解我了。”蘇令蠻哭笑不得地道:“鎮哥哥雖好,但畢竟棄了阿蠻,阿蠻可不是那胡攪蠻纏之人,隻是……”
想要瘦一些罷了。她也想像大姐姐那樣,出門訪友不會被旁人嘲笑,不會被定州城裏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夥瞧不起。
蘇令蠻以巾帕拭了拭嘴,遞給巧心,站了起來:“阿娘,覃弟,你們慢食。”
蘇覃像第一回認識她似的,愣愣地道:“二姐姐今日……”莫不是受了什麼刺激?
“阿蠻,你……”吳氏想到一種可能,驀地睜大眼睛,莫非女兒又想跟幼時那般折騰了?她停下湯匙,放到一邊,小米粥突然就感覺聞起來不甚香了。
蘇覃不明白這兩人打起了什麼啞謎,正欲問出口,卻被鄭媽媽領進來的春雨打斷了:“夫人萬福,小郎君萬福。”
春雨是麗姨娘的貼身女大丫鬟,蘇覃自然認識:“你來作甚?”
春雨朝吳氏福了福身:“夫人,麗姨娘讓小郎君回去,小廚房特地燉了你愛吃的東坡肉,姨娘還等著你一同進食呢。”
“哼,麗姨娘還真是著緊,我說小覃弟弟,你還是快去,免得呆久了麗姨娘又覺得我阿娘要害她那寶貝疙瘩。”
蘇令蠻毫不客氣地道,這早先年便有前例了。不論蘇覃是腹瀉了還是著涼了,但凡有個頭疼腦熱的,麗姨娘告狀是一告一個準,後來吳氏幹脆就不沾邊了。
蘇覃起身抬腿便踢了春雨一腳:“小爺這有你說話的份?”
春雨立時跪下磕了頭:“小郎君恕罪,麗姨娘吩咐的,奴婢不敢不遵。”
蘇覃收起怒容,朝吳氏露出個可憐兮兮的笑來,“母親,此番兒子要告退了。”變臉之快,簡直讓蘇令蠻咋舌。
吳氏看著這一主一仆搖搖擺擺地出了內室,才道:“阿蠻,你當真又要折騰自己?”
“阿娘,你莫管。”蘇令蠻擺手,見吳氏歇嘴不吃,便招呼翠縷將碗碟收了,重新往南窗榻上一靠:
“當年我還懵懂,便嘴裏喊著要瘦一些,實際也沒什麼章法,決心也不甚堅定,”蘇令蠻此時麵上的神情,讓人想起了春日裏破土而出的新芽,充滿希望和堅定,“隻是。我還想問阿娘一件事。”
巧心進門給一人都上了一盞熱熱的溫羊奶。
蘇令蠻執起瓷盞小酌了一口,羊奶溫和的口感滑入喉嚨,杏仁的味清而淡,才問道:“阿娘可,我六歲那年大病一場,胖症亦是從那時便起的。”
吳氏隻覺得匪夷所思。
阿蠻小時確實玉雪可愛,如觀音座前的童子似的。
當年她身子骨不好,千辛萬苦誕才下這麼一個女兒,自小便當寶貝一樣養著,生怕錯漏了哪裏。孰料六歲之時一個晃眼沒見,就落入池中大病一場,險些去了,她走投無路之下聽了旁人的話,去城外最有名的清淨寺燒香,最終才得了貼方劑治好了女兒的病。
“那你要問何事?”
“那藥方阿娘可還留著?”蘇令蠻麵上平靜,一隻手卻忍不住輕輕撫著瓷盞。
“藥方啊……”吳氏搖搖頭,“當時便讓阿萊去煎了,這麼多年過去,哪裏還記得……”
蘇令蠻有些失望。
她本想拿著藥方去尋城裏的大夫看一看,或許能瞧出些什麼來。吳氏不讚成地看著她,“阿蠻,這麼多年過去,若你身體的胖症與之前的病有關,早被大夫看出來了。”
“何況當年你不過是風寒,雖來勢洶洶,可到底也隻是風寒。阿娘可從未聽說,風寒會使人致胖的。”
蘇令蠻知道自己的猜想在時下人看來實在是匪夷所思,可她分明記得,那個夢裏曾有一個青年與了她一分湯劑——說喝下去,便能解了她的形銷內亂,等等。
——莫非還是她太渴盼了?
“還有一事,當年那郎中,你可記得是如何遇到的?為何大姐姐會跟著你去上香?”
吳氏臉上的笑意立時綻了開來,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蘇護,待對到蘇護那張黑沉臉聲音便弱了下來,“……老爺,可要一同去?”
蘇護冷哼了聲,招呼小廝重新披上大麾,也沒等吳氏人便已大跨步往門外走去,蘇令蠻隻聽一道命令由門外傳來,“嫻兒,看著你妹妹,別讓她跑出去了。”
顯然是要防著蘇令蠻了。
吳氏親拍了拍蘇令蠻肩膀,輕歎了聲,什麼都沒說,隻朝蘇令嫻點了點頭,“嫻兒,你妹妹就拜托你了。”
見蘇令嫻點頭,吳氏便帶著鄭媽媽又匆匆走了。清脆的木屐聲打在長廊,很快又落入雪裏,漸行漸遠。
麗姨娘輕笑了聲,“看來,在夫人心裏,娘家果然要比女兒重要些,瞧這高興的樣兒。小晴兒,咱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