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令蠻眼尖地發現這便是她久等不至的劉軒小掌櫃,連忙拉拉蘇覃的袍子示意,見他不肯動,一腳便狠狠朝蘇覃屁股蹬了過去,嘴巴示意道:“去!”而後將小心地自己往屏風後藏了藏。
蘇覃被這喪心病狂的一腳踢得跟個皮球一般直接滾了出去,恰好壓到了劉軒漆光的牛皮靴上,不由心頭惴惴不地抬頭看人。
劉軒垂眼看著不知何處而來的小郎君,皺了皺眉;再看一眼已經打成一團的人群,更是怒從心起,偏麵上還是笑麵虎。
他蹲下身扶起蘇覃,輕輕為他拍了拍身上塵土,笑眯眯問:“小郎君可摔疼了?”
“不,不疼。”蘇覃結結巴巴地道,扶著劉軒起身,一個趔趄,不小心腿軟又跌在了地上,手縮了縮,滿臉無措。
劉軒怔立原地,一時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麼,隻覺得……下身涼颼颼的。
馮三“啊”地叫了聲,蘇覃臉紅得滴血,結結巴巴道:“掌,掌櫃,對,對不起……”他捂臉,從指縫裏往外看了看,恩,比他大。
劉軒從容地俯身提好褲子係上,麵上一派雲淡風輕地道:“沒什麼,小郎君並非有意,劉某不會介意。何況,都是男人嘛。”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蘇覃腿間。
蘇覃下意識地捂住了:“看,看什麼?”
孰料劉軒不理他了,注意力早放到混戰成一團的人堆裏,蘇覃趁機趕緊偷偷地往邊上溜,直到靠到東邊的角落,才將手往屏風下的空隙伸了伸。
蘇令蠻從他掌中掏出了握得緊緊的青銅長鑰,壓低聲道:“記得幫我纏住劉軒。”蘇覃剛剛舉動有章有法,扮可憐裝小白兔樣樣皆來,俱被她收在眼底,可謂快、準還狠。
為了避免劉軒發現鑰匙被盜,幹脆扯了人褲子——也不可謂不狠了。
蘇覃得意地一捏鼻子,“容易!”
他拍拍手站起來。劉軒手段了得,不過是一會功夫,原本亂成一團的十多人已經被撕擼開來,灰衣人和杜二、馮三全部站到了他身後。外鄉人一波,老客饕餮一波,蘇令蠻請來的四個混子,又是一波。
乍一看,劉軒幾乎被包圍在了一幫子人裏麵。
“你們是何人?誰派你們來的?”劉軒不自覺朝蘇覃看了一眼,手下意識地放在了腰間。
馮三悶笑了聲,外鄉人不忿地道:“你們東望酒樓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我兄弟三人千裏迢迢而來,不過是一杯酒水怎就喝不得了?老子有的是錢!”
蘇覃叉腰便跳到劉軒旁邊,少年郎瘦弱的身材,完全不足以遮蔽劉軒的視線,他張牙舞爪地朝外鄉人道:“有錢有什麼了不起?你可有我定州城守有權?可有付家通全國之財?……”
論辯濤濤,旁征博引,說的劉軒和其他人俱是一愣一愣的。
蘇令蠻趁機一溜煙跑到了樓梯轉角,心中倒是對這個便宜弟弟有些改觀。難怪平日到阿爹那告狀是一告一個準,嘴皮子利索,又慣會扮像……
趁著蘇覃手舞足蹈說得興起之時,蘇令蠻以一個胖子絕對到不了的靈活身手,半蹲著身子快速地爬上了三樓——
感謝蘇覃。
定州城裏有些身份地位的都來了,連太守亦領了消息顛顛兒地坐著馬車一路趕來,準備會一會這國子監廩生,將來的同僚。
國子監廩生自負才學,但在蘇令蠻蘇令嫻驚豔詩作劃破長空之際,便知——此番的踢館,算是失敗了。
連無名居士的一首詩作,都能壓了他們,那登樓的指望,簡直是沒有。縱能登樓,那也該讓那無名居士才是。
於是接下來發生之事簡直可以算是高潮迭起,姐妹二人與舅家表哥之間不可言說之事,引起了這些國子監廩生的莫大興趣——揚名的機會自是沒有了,看看熱鬧娛樂一番倒也不算白來。
他們一字排開陸續下了高台,任這三人對峙台上將人生作戲,見周邊桌椅沒有了,不講究些的直接席地而坐,講究些的羽扇輕搖,直身看戲——莫說讀書人清高,他們委實也藏了一肚子的好奇心。
蘇令蠻本打算壞了蘇令嫻這揚名的意圖便不計較,權當兩人扯平。
沒料吳鎮中途出來橫插一杠,企圖英雄救美,再思及那暗巷幽會,胸口頓時跟吃了隻蒼蠅般一陣惡心:
“吳鎮,我曾說過,往後但凡我蘇令蠻所到之處,你便退避三舍。這三舍,你……退了麼?”她不願再叫鎮哥哥。
蘇令蠻的性子素來激烈,一根腸子通到底,唯獨在阿娘身上有些反複,這吳鎮嘛……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了。
吳鎮語結:“阿蠻妹妹,退婚之事,是我對你不住;可你也委實不必將氣都撒到嫻妹妹身上,你我之事,與她無關。”
蘇令嫻剛剛緩和下來的麵色,白得幾乎可怕。
蘇令蠻淘氣地眨眨眼,猛地探到蘇令嫻麵前嚇了她一跳,笑得直大跌:“鎮哥哥啊鎮哥哥,枉你長了一副機靈樣,這不是將大姐姐丟坑裏了。”
這些可與她無關噢。
蘇令蠻拍拍手心,幸災樂禍地想到。
這撇清關係的話一出,簡直是在告訴旁人,此地無銀三百兩,坐實了大姐勾搭妹妹未婚夫的醜事。
蘇令嫻在定州城裏細心經營的好名聲,完了。
果然,圍攏著的人群裏,尤其是一些小郎君,已是滿麵咋舌之態,但聯係到此前蘇令嫻語焉不詳,企圖以他人詩詞揚名之事,這事便有了五分的可信度。
時人重才華,但更重品性,講究的是仗義疏財,名士風度。寡婦可以再嫁,三嫁,但一個品行壞了的人——
將是跟隨終生的汙點,受眾人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