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門?”
楊廷撣了撣袖口,仿佛隻是撣去一粒渺小的塵埃:“司馬,他歸你了,隻要留有一口氣在,隨你用。”
司馬儒麵上浮起一抹陰測測的笑:“多謝主公。”其餘人不由遠離了些,司馬儒手段酷烈,尤擅審人,張玉門落在其手裏,日子可見得不好熬了。
李褚煥難得慈善心腸地歎了口氣:“自作孽不可活。”
“還有一樁事,打探清楚了?”
楊廷問另一邊一直悶不吭聲之人,這人便是暗衛統領“玄”,統領所有暗部,除開甲字部出類拔萃者如甲一常年伴隨主公身側,其餘支部都由“玄”統領,常年在外執行任務,,而“玄”示人之時,從來不是同一張臉,誰也不清楚其真麵目。
“玄”點了點頭:“那日主公尋人之時,消息每在關鍵處被截胡,卑職徹查之時,發覺還有一股勢力參加了進來。”
“玄”的聲音低沉喑啞,仿佛喉間受過傷似的:“主公是否露了破綻?那位……”他指了指上頭,“恐怕有所察覺,試圖探清虛實。”
楊廷想到在仙客居二樓楊照投射而來的眼神,當下一哂:“是有所疑。”
若非如此,光憑王二娘手中那些勢力,如何能時時料得先機?底下暗流湧動,將渾水攪得更渾,隻為了捉他這隻“魚”,竟是連阿蠻性命都不顧。
由此看來,便聖人對阿蠻有意,恐怕多少還是見色起意,若要論真心,還真稱得出斤兩——果然是符合那人的性子。
楊廷一臉寫意輕鬆,屋內的幕僚卻被活生生嚇出了一身冷汗。若主公當真被扯出來,縱有楊宰輔在,也沒甚好明目阻止聖人發難。
如今朝堂之上保皇派與宰輔一脈早就暗流湧動,各自投誠,隻明麵上沒有撕破臉皮,可誰都知道,總有那麼一朝。
“無妨,當今多思多疑,不到萬全把握是不會動手的。”楊廷輕描淡寫地道,眉峰甚至還不如方才說到友人之事攢得緊。
李褚煥歎了一聲,生生覺得主公有愛美人不愛江山的趨勢。他未見過京畿如今傳得赫赫揚揚蘇二娘子,卻難免起了一絲顧慮。
原來楊廷卻是早作打算,尋人當日,他著人易容成當初的“孫浼”模樣,在城中亂竄,有個七八分相似,也足以迷惑旁人。那邊縱使起了疑心,可難免被打亂了思路,也才能使他最終在小峰林尋到了阿蠻。
“主公……您到底如何打算?”
李褚煥是第一回,亦是最後一回問。
在座幾人都明白這問題的分量。
鷹擊長空,魚翔淺底。
如今潛龍在淵,隻待某一日衝天而起。李褚煥等人聚集在此,未嚐沒有一番旁的心思,個人魅力固然是吸引眾人來投的緣由,可男兒總有淩空而上的願望。
楊廷明白李褚煥所問之意,究竟隻是想當一個閑散王侯,或是……這萬萬乘之尊?
長長的睫毛掩住淩厲的鳳眸,房中陷入了一片死寂。
人人屏息,試圖看清其麵上神色,琉璃燈盞幽幽照著,楊廷掩於長桌後的半張臉晦暗不明,當幾人幾乎放棄的時候,低啞澀然的聲音才響起:
“廷不欲死,該當如何?”
外人看來,他威武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有一世榮光,可誰都不知道,光每年的暗殺,便不知凡幾。
年初千裏馳援定州,收複北疆三鎮,人人讚他虎父無犬子,他以一樁功勳抵去一旨退婚令,又使得朝野群嘲,可楊廷記得當初提議之時,那人眼中的滿意,和稍微收斂的殺意。
甚至……
楊廷不再回想,撫了撫胳膊,那裏有一個箭瘡,是十二歲那年陪聖人讀書時留下的,他還記得那時箭靶與自己相距差了有一丈,但聖人的箭卻偏偏射到了自己身上,若非楊廷反應得快,以手臂擋簇,恐怕那支箭簇會直插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