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臉娟秀柔美,似畫中走下來一般。
蘇令蠻再一次感慨阿爹的有眼無珠,任她如何看,都覺得阿娘這靜雅的氣質要比麗姨娘的俗豔高出不知多少,可偏生阿爹看不上。
不過——若論生活情趣,就連蘇令蠻也不得不承認,麗姨娘這等會撒嬌賣好的,確實要比阿娘這等畏縮規矩的要鮮活上不少。
“阿娘在看什麼?”
蘇令蠻湊過去,無視轉過頭來,嘴角還噙著溫柔的淺笑,見蘇令蠻來,更是笑得眉眼彎彎,絲毫不帶煙火氣:“晨間有兩隻喜鵲來枝頭報喜,阿娘想,許是你的事有轉機。”
蘇令蠻垮下臉:“阿娘,這事咱能不提了麼?”
“我餓了。”
一聽女兒喊餓,吳氏早將那兩隻喜鵲之事拋在腦後,急急站了起來,讓翠縷吩咐廚房上朝食,領著阿蠻去了隔間。
“不如將麗姨娘和大娘子叫來一起吃?”
吳氏的話簡直是點燃了爆竹筒,蘇令蠻啪地就將筷子摜到了桌上,恨鐵不成鋼道:“阿娘,您可長長心吧!可別以為天下人盡是好人了,您越軟,人家越欺負您。”
“阿蠻就盼著您什麼時候能硬氣一回,給自己掙些顏麵。阿蠻也不盼著您為我出頭了,將自己管管好便罷。”
吳氏柔柔一笑:“阿蠻,女兒家家的戾氣太重了.麗姨娘這人雖然愛貪些便宜爭個先的,但也沒有大壞心。”
蘇令蠻冷哼了聲,撇頭不語。
翠縷端著盤子過來,輕手輕腳地布置好,今日是百合蓮子粥和幾個蔥香的貼餅子,幾碟子小菜炒得噴香。
蘇令蠻聞之不由食指大動。
吳氏笑著拍拍她手:“阿蠻,好了,阿娘知道你不喜歡她們,往後遠著點就是了。”
——遠著點?遠著點若有用,也不會她才離開亦會,便讓人將嫁妝奪了去了。
蘇令蠻悶悶地喝粥,這棉花團樣的性子實在是磨死她這急性子了。從來都是勞心者愁斷腸,天真者樂無憂啊——她再一次深深地認識到這個道理。
蘇令蠻陪吳氏喝完粥,便告退去了客院,沒料到老族長一大早便乘車回家了,讓她撲了個空。
“阿翁還是這般不願給人添麻煩。”
蘇令蠻看看天色,雲層黑壓壓一片越發濃重,天低得仿佛一伸手就能夠到,雪花紛紛揚揚地飄下來,地上的積雪完全看不到化的跡象。
“二娘子,看起來這天要下雨了,路上積雪,車軲轆也施展不開,出行著實不便。不如改日再去東望如何?”
小八勸道。
天公不作美,蘇令蠻歎了口氣,正要放棄,一個渾賴子似的聲音響了起來:
“二姐姐要去東望酒樓?不如帶弟弟我一起啊。”
抄手遊廊過月亮門裏,蘇覃抖著腿,著一身靛寶藍緙絲元寶紋圓領袍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高冠博帶,與前些日見的國子監儒生打扮一般無二。偏少了那些書卷氣,反顯出紈絝特有的油滑之氣來。
蘇令蠻挑起眉,似笑非笑道:“你想去酒樓?”
“也不怕阿爹打斷了你的腿?”
蘇覃抬頭看她,不忿地道:“你去得我怎就去不得?”
蘇令蠻“哎喲”了一聲,眼珠子一轉,“你可是阿爹的寶貝兒子,與我這放養的可不一樣。這樣——我若帶了你去,你幫我辦件事,如何?”
蘇覃在她手中吃虧甚多,長了個心眼,警惕地問道:“什麼事?”
本朝開國皇帝是馬背上打下的江山,出身北疆楊家,有兼收並蓄的豪邁之風,男女大防並不嚴重。
蘇令嫻姿態嫻靜,容貌掩在半透的白紗之下若隱若現,更襯得其憑空多了絲渺然之氣,便執筆的青蔥十指都纖纖雅麗,隨著一點一捺之下,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已躍然紙上。
已有圍觀的好事者念了出來:“趙客縵胡纓,吳鉤——”
“嘩啦啦——”
一個茶盅撞落在高台邊沿,潑濺起的茶水竟好死不死地落了一半多在蘇令嫻才書了兩行的宣紙上,重色的墨暈染開,一下子糊得不像樣了。
蘇令嫻執筆的手紋絲未動,負手轉向台下,素淨的象牙白八幅羅裙上沾了些許墨點,隨著她旋身的動作像是在身上開了暈染的墨花。
場上的國子監廩生們亦紛紛舉目四顧,看是哪個蠻人打斷了大家的興致。
“是何人如此大煞風景?!”
蘇令蠻大搖大擺地走上台去,因身子粗圓,顯得比瘦條條的一眾儒生兩個大一般:“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便是我蘇令蠻。”
“諸位見笑,我二妹妹頑皮,擾了諸位興致,還請海涵。”蘇令嫻微微一福身再站起,與大腹便便的蘇令蠻看起來簡直是兩個極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