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本不過是萍水之交,此時撇開倒也合情合理。
蘇令蠻雖性子蠻了些,倒也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
她來前早先就知道這麇穀居士的牛脾氣,當年刀斧加身人頭落地之際,都未能讓他破了規矩,此番她不過來那麼一回,還說了不中聽的話,自然也不可能成功。
可——
蘇令蠻這人除開幾乎破了天的自尊,能壓過這自尊的,便是其不達目的不罷休的蠻性子。她也不撒潑打滾,就跟著這三人不肯走。
他們去哪,她便跟到哪,形影不離,甩都甩不脫。
黑衣郎君渾不在意,隻伴著明月清風自在地在林中閑走;而狼冶小孩子心性,時不時回頭逗她說話,覺得這小娘子相貌不成,性子有些趣味;麇穀的態度便差多了。
蘇令蠻看著居士鼻翼旁深深的兩道法令紋,忍不住猜測道:“莫非以前是被婦人棄了,才……”
麇穀趕了十幾回,偏生這小娘子看著壯,手頭的勁兒實在不小,下盤穩當,功夫亦是練熟了的,他竟是打她不過。
身旁兩個少年郎君又使喚不動,言“打小娘子實非大丈夫所為”,一行人在林子裏兜了一晚上的冷風,眼淚鼻涕都快出來了,也不見這小娘子放棄。
麇穀居士實在拿這癩皮狗無奈,攆又攆不走,打又打不過,隻得怏怏地領著一行人回住所去。
蘇令蠻其實並非不難堪,可想要瘦下來的意念壓倒了所有身為女兒家的羞辱。她這輩子受的苦,都在這體型上了,此時抓住的稻草再細,不到極限,又如何肯放?
金烏東升,一絲絲煦暖的微光,透過枯枝隱隱綽綽地落下來。
清微不覺往旁瞥了一眼,發覺那白胖的麵上,沾染了不知何處的青灰色斑跡,明明狼狽難看到極點,卻又透出一股說不出的朝氣來,使得他見慣了姝色的眼睛,也好似被刺了一般。
前方住處已然見望。
林中一大片的空地上,圈出了一圈籬笆,其內小雞低啼,兩旁的菜畦上新冒出一點綠意,兩間低矮的房屋矗立在籬笆內,並不繁華奢侈——
不過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農家小院罷了。
麇穀居士好似看出她的意思,嘲笑她:“怎麼?失望了?你們這些婦人,隻一味知曉攀權附貴,又如何懂得品味這平凡真味?”
“居士這般說,未免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莫非……”
蘇令蠻看老頭子麵上色變,到底沒忍心說出來,雖心裏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道:“阿蠻自小便錦衣玉食的長大,卻也知曉這犁地看天吃飯的日子,未必真灑脫。當然,居士是有真本領在身,不愁日子過不下去。可那些看天吃飯的老農,日子不也過得苦巴巴?”
她跟著習武的師傅,是太守府裏的一個武夫,手頭有些功夫,但從前亦是苦日子過來的。蘇令蠻常聽師傅講過去,自然曉得那些底層人過的是什麼日子。
大梁不過建國四十餘年,兵起定州,席卷中原腹地,直至天下大一統,如今日子是好過些,可那麼多年的兵禍又豈是幾十年就能徹底恢複過來的?
麇穀居士頓時不言語了。
被婦人一頓搶白,麵色自然不大好,可又知道對方年紀輕輕說得倒也有些道理,與那些個隻知吃喝玩樂的小娘子不同,還算知曉些民生疾苦。
蘇令蠻跟前跟後,看著一行老少郎君燒柴煮粥囫圇吞,不由麵帶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