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口嫌體直(2 / 2)

刀鞘的另一頭直直握在他手中,蘇令蠻皺眉不悅道:“這位郎君何故如此無禮?”

林木看這胖婦人堵著樓梯口不動,眼睛不自覺往後一瞥。

蘇令蠻這才注意到他身後還安安靜靜站著一人,那人一身玄色緙絲長袍,渾身素裹,別無長物,可偏是這樣寡淡,一旦被人注意到了,卻也無法讓人將目光從他身上抽離——即便,他帶著幕籬。

這人可真冷淡。

蘇令蠻不自覺摩挲了下肩膀。

“這位小婦人何故擋道?”

林木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倨傲,對這胖婦人的眼神分外不愉,竟看他家郎君看呆了,真正不知所謂。

蘇令蠻這才發覺自己龐大的身軀竟將樓梯口給堵住了,連忙往旁讓開來,歉意地表示道歉,待林木抬腿上樓,腿快速地一伸,林木“哇哇哇”地單腳跳開:“小婦人好生無禮!”

蘇令蠻遺憾地拍拍手,竟然沒有絆倒他,一邊抬著下巴,與林木比傲:“黑麵郎君,你叫我小婦人,不也無禮?”她可梳著未嫁女的發髻。

“阿木,道歉。”

如玉碎冰擊的聲音,即便是為蘇令蠻主持公道,亦透著股冷淡和倦意。

林木這才發覺,先入為主的印象讓他將一個未出嫁的小娘子誤作了婦人,撓撓腦袋別別扭扭道:“這位小娘子對不住了。”

“無妨。”

蘇令蠻不是什麼斤斤計較之人,見林木道歉真誠,便放過了他。

正當這時,酒樓小掌櫃劉軒竟三步並作兩步地迎了上來,素來不苟言笑的麵上帶著熱情洋溢的笑:“不知清微遠道而來,軒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這邊請,這邊請。”

小掌櫃的滿麵笑容沒有驚嚇住蘇令蠻,但兩人眾目睽睽之下一路往三樓跑的情況讓她呆住了——這人究竟是何人?

是藝絕?還是……

她將目光落到了高台上作畫論詩的國子監廩生身上,思及馮三神秘地微笑,突然對那人的身份好奇起來。

清微?

清微。

她想不起當今世道上,有哪一個大家叫這個名的,那麼——能登這三樓之人,必是極貴了。

看著忠心耿耿守在樓下的“阿木”郎君,蘇令蠻第一次起了丁點好奇心,可待觸及一個熟悉的身影跳上高台提筆作詩時,那本就少得可憐的好奇心立時丟到池中喂魚了。

——是啊,有這等出風頭的好時機,她這個好姐姐,又怎舍得放過。

蘇令蠻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但蘇令蠻畢竟尚小,未及笄的年紀,小娘子該有的羞恥心還沒落下,當係好褲腰帶重新站到籬笆院之時,麵上像是被煮了三天三夜似的,沸血上頭,愣是沒下來過。

清微不知何時闔上了窗戶,院子裏靜悄悄的,連小雞仔們都不咕咕叫了。

蘇令蠻有些寂寞。

林子裏撲棱棱飛過一群鳥兒,她冷不丁打了個噴嚏,此時才有閑暇思考,她一夜未歸,阿爹這個眼裏沒她的自然不會擔心,但阿娘卻……

定州城民風開放,常有小門小戶的女郎與漢子看對了眼,直接便去滾了野地。

城外十裏外的柏林地隨便去溜達一圈,便能驚起無數的野鴛鴦。可她阿娘是受貞靜守節的教諭長大,與別個不同,如今她這徹夜不歸,若讓阿娘知曉,怕是要心急如焚、以淚洗麵了。

可蘇令蠻轉念一想,正是阿娘太恭順,此番不回,她便該知曉女兒的“不可救藥”,不會再強逼著她這也不成,那也不許了——大約每一個深受管教的兒女都曾經起過這般的心思,隻蘇令蠻反抗得,要更猛烈更持久些。

說起來,蘇令蠻對她阿娘的感官極為複雜,每每對上那一張哭臉,她是既恨不得,又愛不得,心中無力得很。若說兒女是父母前身的債,蘇令蠻倒覺得,她與阿娘是雙方都背了債,現如今被硬綁在一塊互相還債。

正耷拉著腦袋胡思亂想間,狼冶輕快的腳步聲已然傳了過來,蘇令蠻抬頭:“口信帶到了?”

狼冶想到林外烏壓壓一片人群,以及正中那動不動就哭鼻子的女郎君,忍不住渾身打了個激靈:“帶到了,還來了個忒能哭的。”

“我阿娘也來了?”蘇令蠻蹙了蹙眉,“可是家丁仆役都來了?”

“可不,陣勢擺得極大,說要搜林尋人!”狼冶繞著她兜了一圈:“沒想到你這小娘子還有些身份,不過……我看怎麼不大像?”

“那你說,我這身份該如何表現才配得?”蘇令蠻麵無表情的包子臉,讓人忍不住想上手捏一捏。

狼冶不自覺抬了抬手,轉到半途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如今信物已經帶到,其他我可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