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陽宮(1 / 3)

初夏的午後並不似盛夏那般難熬,但卻同樣令人困倦。陽光直直照在上陽宮的長廊上,不時有素衣宮人斂聲穿過,往前廳當值。東西十二宮的主子們歇上了午覺,內官侍婢也大都撂下了手裏的活兒,清閑起來。內庭之中少有這樣安靜的時候,偏午後又叫人打不起精神來,於是沈莙便半點不猶豫地躲起了懶。桌上的《茶經》翻開來又合上合上後又翻開,來回幾次之後桌前的人重重地歎了口氣,然後便盯著窗外,開始發呆。

這已是沈莙在內庭的第二個年頭了。她的出身也說不上太差,其父沈硯前年已升作禦史中丞,也成了個不大不小的京官,往上數多少代也是官宦人家。偏偏內庭之中貴人無數,公侯之女數不勝數,而沈莙又恰恰是庶出,因而在擇選中早早被撂了牌子。本該歸家待嫁,卻又陰差陽錯將檔歸在在了內務府。當時的待詔曾是親族主係之中頗有盛名的一位才女,見其名冊歸到了女官一類,索性替沈莙謀了個承儀的缺,令她入侍內庭,兜兜轉轉最後分至上陽宮服侍主位禦嬪。

隻默默發了一會兒呆,前頭傳來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音,還未來得及反應,一個藍衣女官已經拖著衣擺行至屋內。

那女官見她神情訥訥便知她又在躲懶,搖頭問道:

“承儀做什麼呢?瞧著像是困得不行了,去後頭歇歇?”

沈莙定睛一看,原是同在惠嬪處當差的秦湄。見她身著鳶藍色宮裝,頭上釵環叮咚作響,裙擺迤邐一地,襯得她愈發玲瓏有致。沈莙心想自己被撂了牌子倒也合情理,秦湄卻是實在水靈,與上陽宮惠嬪相較也是各有春秋,怎生也被撂了牌子?

秦湄本是要同沈莙說道兩句的,卻見她表情越加木訥,倒像神思不在此處一般,不禁無可奈何道:

“你這呆子!”

沈莙好容易從自己的情緒裏跳脫出來,見她佯怒,立馬堆起了笑臉,

“沒做什麼,正打算給家中去封家書,宣儀怎生不去歇午覺呢?”

秦湄是沈莙上一屆留下來的秀女,其父是舉人出身,家世淵源還不如沈莙,因而三年前初領的是從五品典侍的差。可現今沈莙進宮一年,一味躲懶,從未升遷,至今還是從四品的承儀。倒是秦湄每年一升,成了正四品宣儀,已是沈莙在這上陽宮的頂頭上司之一,可知秦湄的心眼成算遠勝於沈莙。上陽宮其他高階女官都年紀頗大,年歲相當的小宮人又說不上話,因而秦湄算是格外關照沈莙。此時見她桌上隻一本書再無文房之物,便知她扯謊。

沈莙笑得十分乖巧,秦湄也不拆穿,順著她的話頭道:

“我哪裏還能歇午覺,太極宮穆掌儀新帶的宮人從不叫人省心,又將聖上頒來賞賜弄岔了,絹緞的數目出了錯,內務府的掌事隻管我要賬冊,翻找了小半個時辰也不見蹤影!累煞人了!”

沈莙抿嘴笑道:

“原是為這事煩心,我替姐姐記著呢,隻管記下來,保準半點不錯。”

秦湄原就知她記事牢靠,連忙喚了外頭當差的宮人準備紙筆。沈莙待她們妥當了才細細數道:

“蜀錦一匹,春絹十丈,綠紗五匹並紗架三架,早前的朱紅色長幔有多加了十匹,現應是十五匹,內務府送來的繡品共十件並聖上賞的楠木繡繃五件,鎏金緞因早前贈了莊主兒,現今隻餘下二匹了。若是要找賬冊,往庫裏的朱盒翻翻吧,約莫是在那處了。”

秦湄喜道:

“那麼多物件兒,冊子摞起來也有好幾本呢,難為你記得。虧我早前找了那麼久,早該往你這兒來了,你平日裏隻管躲懶,竟叫我忘了你這過目不忘的好本事。多少書生做夢也想著將那些書卷讀過一次便再不能忘,偏生是你得了這好本事,還不肯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