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她這輩子吃了多少苦。
一眨眼離椋山起義有五十年了。
顧錦同也駕崩有十來年了吧。
姣素迷茫著望著跪在地上的皇帝,她伸長幹枯的雙手想去觸摸她僅存的兒子,可雙手已經沒有力氣。
她想,她已經活著夠長了。
皇帝很孝順,已經明白母親的心意,連忙貼上她幹枯衰老的手,低聲喊:“母後……”身後皇後亦是淚眼婆娑。
姣素重重的呼出一口氣,雙手緩緩垂落。
“太後——駕——崩——”
姣素覺得自己渾身一輕,慢悠悠的飄出了慈壽宮,恍然間好像又回到了蠡縣的老家。
那一年她十六歲,初嫁顧錦同,生下了她了蓉兒,顧錦同離開蠡縣送徭役去山東,臨行前顧錦同說:“阿姣,待為夫歸家。”
顧錦的雙眸像那一日的眼光,熠熠生輝的。
她想,她是個愚鈍的,可卻幸運的擁有了這般偉岸的男子。
她像酒徒一樣小心翼翼的偷藏著這份心思,總是願意私下無人時偷偷品嚐著這份甜蜜。
這種心境便是多年也無法經忘。
後來從山東傳來顧錦同私放逃逸,起義的消息。
蠡縣長抓了她,姑舅,以及顧錦同的弟弟,妹妹。
水牢的水真冷。在那裏,她失去了蓉兒。蓉兒已經兩歲半了,會追著她喊娘,會知道喊爹,會知道……還會知道什麼呢?
年歲太久遠了,姣素已經不大想起來了。
暴帝十五年,她再一次見到了顧錦同,那時候她已經二十三歲了,多年的苦役生活讓她比尋常的女人顯得老態。
顧錦同到了洪王麾下,有了戰功,身邊也有了其他的女人和孩子。
姣素想,她已經不年輕了,總歸顧錦同還要她的,她就安心的守著顧錦同,守著他的女人和孩子。
顧錦同問:“姣素,這些年我對不起你,你想要什麼?”
她想要個孩子——
她日日夜夜的想著她的蓉兒,想著她在寒夜裏給自己帶來的唯一溫暖。
姣素想著,顧錦也同果真要給她一個孩子。有一段時間內,顧錦同夜夜在她房中,那段時間即便大部分顧錦同是沉默的,她亦甘之如飴,甚至她奢求的想要是一直這樣下去該多好?
隻是她在水牢裏這些年,早已不能再生育了。
待急醫告訴顧錦同時,姣素撫摸著自己的小腹,心底是淡淡的惆悵。
顧錦同憐惜她,卻再也沒到她房中來過。
她依然在深深的後院之中,看著他的女人一季換過一季,一季又一季都是夏花般的燦爛。
她默默的守著他的女人,他的孩子。
再後來驪姬出現了。
驪姬的美貌早已傳遍四海,她是暴帝最寵愛的帝姬。
雖然顧錦同得到驪姬的過程並不光彩,但他還是將她偷藏在府邸兩年直到生下琛兒。
洪王逼他交出驪姬,琛兒變成了沒娘的孩子。
姣素想,或許就在那個時候顧錦同和洪王的間隙已經埋下了。
可是她有了一個兒子了。
她又成了一名酒徒,這次她光明正大的藏著這瓶好酒,琛兒成了她生活的全部,看著他哭,看著他笑,看著她第一次喊她娘,第一次走路摔跤,看著他第一次隨他父親上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