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撐船少年(1 / 2)

石磨村向來是人煙稀少的,南麵臨著奔騰東去的馮江水,常年霧繞繞的,尤其每年春秋季,往往看不見十步外的景物了。

村裏隻有二十幾戶人家,一小半是種著莊稼,一大半的,都是去季鎮做撐船的生計;馮江——見不著的邊際的大江,讓季鎮一裏一小河,十裏一大河,自然而然,季鎮的水路生意是很多的。

傍晚,斜掛在天邊的紅日散著最後的火熱,將天和地燒了個紅;石磨村去撐船的村民基本上都是在這個時候回來了,晚上的水路可不好走,看不見的石頭、沙地,都能讓忙活許多年的木船擱淺。

不多會,天上散亂的雲沒了顏色,在黑夜和星星的襯下,顯得有些黑。村頭的水麵,映著粼粼的星光,不遠處一條明顯比村裏大部分的船要小上一圈的破舊木船,緩緩駛進了村。

一道小巧的身影從船上躍下,熟練的將木船拴在岸邊一株枯木墩,隨即又在河邊挽起褲腳,竟洗了手和臉。顯然經常這麼晚回到村子。

身影向著一間泥牆草屋走去,開門——鎖門,細微的簌簌聲,那是吃幹糧的聲音,再過小半個時辰,屋內就傳出了熟睡的鼾聲。

第二天,東邊將有些魚肚白。

村子裏陸陸續續有青煙冒出,下地和去鎮上撐船的,起床吃早飯準備出門了。

那間泥牆草屋還沒有動靜,待到太陽露出鋒芒;草屋門“吱呀”地打開,一位黝黑的少年,豎著懶腰,目光還有些惺忪。

少年瞧了眼遠處自己的小破船,在河裏隨著細波左右晃著;從屋裏打盆清水洗臉漱口,發現水缸已經見底。

村裏有顆老槐樹,四個大漢子才能堪堪抱住,村裏上了年紀的人都說他們在的時候,這棵樹就在了,一代如此,他們聽上一代前輩也是如此說;一代又一代,溯流而上,不知道這樹有多少年了,恐怕比腳下這地,還要老。

槐樹底下就是村裏唯一的一口井;

樹蔭下,一個中年男人對著兩個頭發花白的老年人正說著什麼,很明顯中年男人在講著自己的“英勇事跡”,話語間神色驕傲,左眼不時向上飄,口水、唾沫星子亂飛。

不過中年男人的右眼卻是蓋著黑麻布,像極了從戰場上負傷光榮退下的老兵。

“好漢不提當年勇,陳獨眼,你這是好漢中的好漢啊?還是假好漢?”正在井邊打水的是村裏的任三爺,見中年男人又在吹噓,忍不住道。

“陳獨眼”瞥了任三爺一眼,很不開心自己被打斷,但也沒有反駁,咽了下口水,繼續道:“那當時,那陣勢,不說別的,對麵那個足有兩丈高的大家夥,衝著我就是一拳,你是不知道那拳頭有多大,喏——”陳獨眼怒了努嘴,示意任三爺從井裏拽上水的小桶,“隻大不小。”

兩個白發老頭一臉認真的看著陳獨眼,似在想著那麼大的拳頭,陳獨眼怎麼接下的,那是要點本事的。

“還吹呢,你講的我都能背下來了。”任三爺的桶打滿了,無奈的看了看兩個老頭,雖然不是第一次聽了,卻是次次都想的認真,深信不疑的樣子,也隻有這些閑的沒事的老頭能這樣了。

“你...”陳獨眼指著他,“你要不信就不聽,別來打擾我與前輩的交流,我怎麼也是十年前的武舉人,說的能有假話?”

“好好好,武舉人,咱們村誰不知道你是武舉人。”任三爺繼續撂下這麼一句,笑著走了。

“不曉好歹!”陳獨眼咕囔著。

......

事實上,石磨村的人,都喜歡逗這個陳獨眼,每每他講他在外麵的輝煌事跡,陳獨眼總是有數不完的精力。

陳獨眼是五年前來村子的,並不是村裏的人,當年第一次進村子後,還是討要的飯,像是餓了三天的流浪漢。不過陳獨眼人並不壞,不偷雞摸狗,哪家遇到急事,都會去幫襯一下,就是有愛吹牛的毛病;掛在嘴邊的就是自己乃十年前的武舉人,在外麵打殺多了,放下了江湖的恩怨情仇,來回歸隱士生活了。

而每有人問他:“你是哪裏的武舉人?”

陳獨眼卻又支吾著,吐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來。

村裏的小孩都叫他:“陳獨眼,你會絕招嗎?武舉人厲害的絕招!”

陳獨眼就會佯作很厲害:“我的絕招使出來,你家的小屋子都能塌掉!”

小孩就會咯咯笑:“陳獨眼愛吹牛,牛在天上飛。”

長久以來,人們已經習慣村裏這個陳獨眼了,小於五歲的幾個小孩子都以為他本就是石磨村的人。

......

一個黝黑少年走了過來,老遠瞧見那邊樹底下侃天侃地的三人,徑直來到井邊,往木桶裏裝水。

陳獨眼講的起勁,瞄到少年在打水,想與他說些什麼,卻正在講的高潮部分,兩邊不舍;如此就讓他一邊飛著口水,一邊時不時看向少年,眼看少年打滿水,準備往回走了。

他立馬十句並作一句,匆匆講完,起身揮手喊了句:“小子,你沒看到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