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來到這雲霧環繞的高地上。

天空中所有的鳥;

地麵上佝僂的陰影。

或哭、或笑。

了無牽掛的一生;

疲憊不堪的愛情;

全部——

‘砰’市中心帝壹大廈天台的門被撞開,我坐在防護牆上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我的身後是一片白茫茫的雲海,隱約間可以看到其他建築閃爍紅色的光點,像是海上的燈塔。

來不及思考的瞬間,一抹紅色的閃電在門與我之間留下一段殘影,接著閃電從我身邊縱身一躍,我聽到了身後防護網的哀嚎聲,然後閃電像是有了生命一樣,伴隨著鏽跡斑斑鐵線的吱吱聲,我終於看清楚了她的真實麵貌,那是一身破舊的紅色呢子大衣,橘黃色和紫色相間的頭發下隱藏著一張被化妝品侵蝕已久的側臉,此時那張側臉顯然被某種液體分割成了大海山川,她的身體在抽搐,她的樣子讓我想起了霓虹燈下花枝招展的妓女,讓我想起了生命中唯一一次短暫的愛情經曆,她的紅色高跟鞋亦如我的初戀,光亮剔透的外表下隱藏著肮髒的秘密。

“我死了嗎?”她瞥了一眼身體下的雲海,然後轉過身淡淡的看著我問。她的眉毛像是隨意畫上去的,睫毛長的很不自然,藍色的美瞳上清晰倒映著我的身影,我猜不到她鼻梁上以及嘴角流出來的紅色液體是什麼,她臉上唯一可以引起我注意的是另一半側臉的紫色,我把手中的紙和筆放到一邊,定定的看著她的雙眼回答說:“沒有,沒有死透徹,但我看得出你的心已經死了。”

“嗬嗬,是嗎?他媽的!”她爬在原地不動,再次向下看去。

“發生了什麼令你絕望的事嗎?”我盡量讓語氣顯得平和。

“管你屁事?”

“我也是來送死的,興許黃泉路上我們可以並肩前行。”

她看了我一眼,接著搖搖頭慘笑一聲說:“你以為你是泰坦尼克號中的傑克?抱歉你救不了我,而我永遠也不會是你的露絲。”

“你誤會了,我絕不會讓電影中的情節重蹈覆轍,要死的時候始終死不了。”

“有點意思,你是幹什麼的?為什麼要尋死?”她一隻手支撐著身體另一隻手在腰間翻找著什麼東西,“他媽的,煙也丟了。”她低聲罵了一句。

如果我抽煙,我很想幫她一次,可惜眼前隻剩下紙和筆,我看了一眼剛才寫的詩說:“你知道曆史上有很多藝術家都是死了之後才成名的。”

“哈!這麼說你還是一名藝術家?”她張嘴發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我把詩遞過去,她悻悻的讀了起來:“再次來到這雲霧環繞的高地上。天空中所有的鳥;地麵上佝僂的陰影。或哭、或笑。了無牽掛的一生;疲憊不堪的愛情;全部——”念完後她雙手伸展聳了聳肩說:“看不懂!”白色的紙張像是聽懂了她的評論,跟隨著一陣風飄向了遠方。

她的視線追隨了一陣兒,然後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轉過身吐了吐舌頭說:“抱歉,弄丟了你的詩。”

“沒有什麼可道歉的,本來就沒什麼意義。”我心裏麵唯一的遺憾是這首詩沒有落款,它像是一個沒有父母的孩子。

“不過現在想想,這首詩倒是有點兒意思。”她笑笑說。

“不必牽強的發表同情,我的詩就如同我的人一樣是垃圾。來,把手給我。”

她聽話的伸出一隻手,我用力一拉她就順勢站了起來,接著我拉住她的另一隻手,幫助她坐上了防護牆,沒想到她上來後直接鑽進了我的懷裏,我本想裝出正人君子把她推開,但轉念一想,既然已經決心要死,又何必再假裝正常人那一套,於是我的雙手穿過她的腰間將她緊緊環抱,她的抽噎伴隨著我的心跳,演奏出隻有我們之間可以聽到的音律,這是我短暫的28年中第二次和女人擁抱。她哭了一會兒突然停住了,猛地抬起頭用她藍色的美瞳注視著我說:

“如果我們之間產生了愛情,你覺得這個理由可以支撐我們活下去嗎?”

這個問題讓我立刻變回了正常人,猶豫和思考著該怎麼回答。

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擺擺手說:“哈哈,我開玩笑的,如果真的如你所說黃泉路上可以並肩前行,那我下輩子一定非你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