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回 為避強仇 逃生來塞外 欲尋俠士 冒險上冰峰(2 / 3)

黃昏時分,果然趕到了日喀則城,日喀則雖是西藏的一個名城,但邊荒之地,旅人來往不多,城中隻有一間像樣的客店,兩師徒走入客店,店保見他們衣衫不俗,急忙引進,剛剛步上台階,忽聞得裏麵一陣喧鬧之聲。

蕭青峰把眼一看,登時大吃一驚,隻見一個鶉衣百結的化子,右足翹起,鐵拐撐地,支持身體,氣呼呼地道:“你們開客店的怎麼不讓我進來住宿,哼,哼!你們狗眼看人低,先敬羅衣後敬人,見大爺衣裳破爛,就不招待嗎?”鐵拐一頓,一塊方磚登時裂了。掌櫃的心中一慎,道:“這位大爺休要動怒,小店資金短少,向來規矩,房錢飯錢,要請客人先惠。”那化子哈哈大笑,道:“你何不早說,你怕大爺沒錢嗎?”伸手一摸,竟然在身上摸出一錠元寶,他衣裳破爛,也不知這元寶是怎樣藏的?隻見他將元寶啪的一聲,擱在櫃上,道:“給我一問上房,打兩斤酒,宰一隻肥雞,好好服侍你的大爺。怎麼?你瞪大眼睛看我做什麼?錢不夠嗎?”掌櫃的哪料得到這叫化子居然有一錠大無寶,又驚又喜,忙道:“房錢飯錢二兩銀子已經夠了,小二,拿把秤子來,秤一秤這個元寶,多餘的找回這位大爺。”那化子又是哈哈一笑,揮手說道:“不用找啦,多餘的給你。你大爺明日一早便走,你們以後‘招子’放亮一些,別見到像大爺一樣的窮朋友,就趕忙的要推他出去。”掌櫃的大喜說道:“不敢,不敢,小店招待不周,你大爺多多包涵!”忙叫店小二開了一間上房。

這化子正是他們日間所見的怪丐,蕭青峰心內暗暗嘀咕,他們騎的是馬,這化子居然比他們先到,就算是他另抄捷徑,這速度也是快得駭人。蕭青峰本待退出,但已上了台階,退下去太露痕跡,幸好那化子眼角也不瞟他們一下,便隨店小二進房去了。

蕭青峰要了一間大房,關上房門,兩師徒麵麵相覷,心中正在發愁,蕭青峰要了一些飯菜,胡亂吃了一頓,忽聽得馬聲長嘶,又來了兩個客人,一進門便呼喝掌棺的給他們開房備飯,從窗口望出,來的卻是兩個軍官、前行的那個脅下挾著一個紅漆木箱,似乎十分寶重,他們要的房間,恰好在蕭青峰碰麵。

蕭青峰斜眼一瞥,忽見斜對麵那間房子,也有兩個人探出頭來,頭上纏著白布,碧眼紅須,一看就知是西域人。這兩人一探頭就縮了進去,麵上現出詭異的笑容,蕭青峰又是一驚,待小二來收拾之時,蕭青峰給了他一兩銀子賞錢。問斜對麵房的那兩個番客是什麼人,店小二道:“他們嘰哩咕嗜的說話我聽不懂,聽掌櫃說,他懂得許多種活,他說這兩人是從尼泊爾來的武士。”

店小二去後,陳天宇道:“去年尼泊爾國的廊爾喀族侵入西藏,殺了許多牧民,搶了不少牛羊,後來給朝廷派兵打退了,差不多一年,他們的人不敢再進西藏,最近我聽爸爸說,他們見事情已淡,又蠢蠢欲動。這兩個尼泊爾武士,隻怕不是什麼好路道。”蕭青峰道:“兩國接壤,本來不應互相敵視,恢複往來,乃屬正常。尼泊爾的武士,也有俠義之人,倒不可一概而論。”陳天宇點了點頭,蕭青峰又道:“就算你瞧出有什麼路道不對,也不宜動手。”

兩師徒正在閑話,窗外人影一晃,陳天宇從窗隙瞧出,隻見一個紅麵老頭,虯髯如載,在庭院中踱來踱去,忽而仰天歌道:“賀蘭山下陣如雲,羽檄交馳日夕聞,試拂鐵衣如雪練,聊將寶劍動星文。願得燕弓射大將,恥令越甲鳴吾君。”歌聲未了,對麵房的軍官罵道:“什麼人在外麵亂唱,吵得老子不能安睡,再唱俺就出去揍你一頓,讓你叫個痛快!;’那老頭哈哈一笑,並不動怒,也不回嘴,走回自己房間去了。他的房間正在蕭青峰的右手邊。

陳天宇回轉頭來,隻見師父雙目閃閃放光,露出又驚又喜的神色,陳天宇問道:“這老頭是什麼人?”蕭青峰道:“我有了救星了!”陳天宇道:“怎麼?”蕭青峰道:“這位老英雄名叫麥永明,是陝甘兩省最負盛名的大俠,武功精深,人莫能測;而且古道熱腸,喜歡替人排難解紛,和我師門頗有淵源,隻不知他為何也會至此?”沉吟半晌,正想開房前去拜訪,忽見左手邊那問房間,那個怪叫化露出頭來,朝著蕭青峰的房間笑了一笑,蕭青峰凝思一陣,忽地一口氣吹熄燈火,和衣睡了。

陳天宇詫道:“師父為何不去?”蕭青峰道:“這間客店,今晚來了這麼多能人,看來定會鬧事。我暫時且不露麵,看看再說。”陳天宇心情緊張,伸手將擱在幾上的暗器囊一拉,放在枕頭底下,蕭青峰道:“宇兒,今晚不論外麵鬧得地覆天翻,都不準你起身。”

陳天宇聽師父如此說法,心情更是緊張,輾轉反側,合不上眼,可是外麵靜悄悄的,什麼聲音也沒有,轉瞬聽得敲了三更又敲了四更,仍是毫無動靜,陳天宇熬不住了,昏昏思睡,忽見黑影一晃,原來是師父起身,陳天宇嚇了一跳,蕭青峰在他耳邊輕輕說道:“你不要動,我出去瞧瞧。”

陳天宇並不知道,外麵屋頂上正有人掠過,隻是此人輕功太高,身形過處,隻是微風颯然,陳天宇聽不出來,蕭青峰卻已聽出,這是形意門的上乘身法,麥永明正是形意門的名宿,想雜除了是他,更無他人。

蕭青峰早換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服,一竄身從窗口飛出,隻刀條黑影,已附在對麵房間的屋簷,探頭內望。蕭青峰也飛多少屋,那黑影忽然回過頭來,正是陝甘大俠麥永明。

蕭青峰急忙連打手勢,示意是同道中人。麥永明十餘年前見過蕭青峰,此時依稀記得,舉起右手搖了兩搖,示意叫他不可多管閑事。蕭青峰在屋頂的凹處一伏,張眼一瞧,隻見那兩軍官所住的房間,房中點著一支粗如兒臂的大牛油燭,窗門大開,房內鼾聲如雷、竟似是開門揖盜。蕭青峰心道:“這樣的布置,非有大本領之人不敢如此,江湖上的夜行人,若然不知對方虛實,見了這等布置,定然悄悄溜走,不敢侵擾。想不到這兩個軍官,竟然也是江湖上的大行家。”

麥永明大約也是如此想法,在窗外張望好久,躊躇未決。房內鼾聲越來越響,麥永明忽似突然下了決心,一抽寶劍,如燕子穿簾,飛身直入。

蕭青峰身形急起,竄到了麥永明適才的位置,這隻是電光石火般的瞬息之事,隻見麥永明一入房中;伸手就取擱在床邊紅漆木箱,說時遲,那時快,那兩個軍官一躍而起、雙劍齊刺麥永明雙脅**,劍勢迅捷,而且是以有備攻其無備,不差毫厘。

麥永明“噫”了一聲。他也真不愧是陝甘大俠,隻見他在絕險之中,身形筆直竄起,長劍橫空一格,叮哨兩聲,把兩柄劍都蕩了開去。身形未落,就竟而一個盤旋,先踢左足,後右足,這正是形意門中的“連環奪命鴛鴦腳”與“流星趕月追風劍”兩個絕招的聯合動用,頓時之間,把那兩個軍官迫到屋角。

麥永明一轉身又待取那紅漆木箱,那兩個軍官喝道:“好大膽子,今晚咱們是安排香餌釣金鼇,你還想動手嗎?”麥永明剛剛伸手,金刃劈風之聲,又已到了背後,麥永明騰的一腳,把紅漆木箱踢到門邊,反手一劍,與那兩個軍官相鬥。

麥永明一劍橫披,倏上倏下,瞬息之間,連進四招,招招都是殺手。那兩個軍官也好生了得,雙劍一分一合,竟然把門戶封得十分嚴密,瞬息之間,也還了四招,與麥永明打得難分難解。

蕭青峰心中暗自尋思:“這紅漆木箱之中不知藏的是什麼物事?但既然是麥大俠所要取的,我就該替他取了。”正想飄身飛入,忽聽得“轟隆”一聲,房門給人一腳踢開,隻見那兩個尼泊爾武士,凶神惡煞一般的直闖進來,其中一人,一彎腰就將那紅漆木箱拾了!

那泥泊爾武士正待奪門奔出,蕭青峰忽地飄身飛入,拂塵一展,迎麵一拂,那尼泊爾武士喇的反手一刀,他的刀形如月牙,刀鋒內彎,鋒利異常,不但是一件傷人的利器,而且可以勾拉鎖奪敵人的兵刃,卻不料蕭青峰的鐵拂塵更是武林罕見的異寶,可柔可剛,那泥泊爾武士一刀劈去,忽覺軟綿綿、鬆散散的全不受力,吃了一驚,順手一拉,蕭青峰的拂塵已趁勢纏上,那武士一拉,截之不斷,卻給蕭青峰借力一送,喝聲:“脫手!”那武士珍惜寶刀,把勁力全運到右臂之上,與蕭青峰相持,哪知蕭青峰正要他如此,突然橫肘一撞,左手一探,把那武士左手抱著的紅漆木箱奪了回來。這是聲東擊西之計,那武士全神貫注寶刀,左邊門戶大開,一下子就著了道兒。

那尼泊爾武士猛的醒起:這木箱中所藏之物,比他的寶刀不知貴重幾千萬倍,這一驚非同小可,蕭青峰趁他心神大亂之際,拂塵一揮,月牙刀登時脫手飛出。

當那尼泊爾武士拾起木箱之時,房中的形勢已是突變,那兩個軍官與麥永明立即停手,三口長劍同時轉了過來,向新的敵人衝刺,這幾下子都是快捷非常,待他們劍尖刺到之時,蕭青峰已把木箱奪到手。

那尼泊爾武士也好生了得,隻見他橫裏一躍,把手一抄,又把月牙刀接到手中,同時右足卷地一掃,踢蕭青峰的下盤,他的同伴,另一個尼泊爾武士,也揉身急進;唆,唆,唆向蕭青峰連劈三刀。

蕭青峰抱著木箱,身形滴溜溜一轉,閃開了第一個尼泊爾武士的突襲,拂塵一揮,又把第二個武士的寶刀蕩開,猛聽得背後金刃劈風之聲,那兩個軍官忽地改了目標,雙劍同時向蕭青峰急刺。蕭青峰反手一招,一個疏忽,箱子又給第二個尼泊爾武士搶了回去。

“叮當一聲,麥永明伸劍將兩個軍官的長劍格開,這刹那間,尼泊爾武士已奪門出,麥永明一怔,低聲喝道:“追!”飛身先出,蕭青峰和那兩個軍官,停止爭鬥,也趕著追出去。

六個人穿房過屋,風馳電掣,霎忽到了城外,六人之中,麥永明輕功最高,首先追及,與那兩個尼泊爾武士打了起來,蕭青峰次之,不久,也接著追到。那兩個尼泊爾武士,雙戰麥永明還差不多,一加入了蕭青峰,立感處在下風,麥永明長劍左落;一連削了四下,攻得那兩個武士透不過氣來,蕭青峰拂塵盤旋一舞,護著身軀,騰出手來,就要奪那紅漆木箱,猛聽得有人喝道:“把木箱給我留下!”原來是那兩個軍官赴了上來,兩柄長劍左右分進,一齊刺那抱著木箱的尼泊爾武士,想搶在蕭青峰之前,先把那木箱奪下。

四個高手同時進招,那尼泊爾武士看來萬萬逃避不了,卻聽他忽然大喝一聲,陡地將紅漆木箱向麥永明劈麵一摔,麥永明慌忙伸手去接,這一來,軍官武士,又聯成一線,雙刀雙又改了目標,改向麥永明進襲。

劍似遊龍,刀如飛鳳,叮叮哨嗎的此來彼往,殺得個難解難分,那兩個軍官與那兩個武上,若然以一敵一,都不是麥永明與蕭青峰的對手,但聯合起來,以四敵二,卻是大占上風,更兼麥永明一手抱著木箱,要分心照顧,實力更是打了折扣,三五十招一過,麥、蕭二人隻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軍官與武士越攻越急,麥永明忽地也大喝一聲,將紅漆木箱拋回給尼泊爾武士,那兩個軍官一怔,麥永明長劍一揮,涮喇兩劍,滾滾而上,大聲喝道:“先把這兩人殺了再說。”那兩個軍官也跟著劍鋒一轉,待向那尼泊爾武士進招,卻又似猶疑不決,那尼泊爾武士一聲長笑,架了一刀,又把紅漆木箱擲出,蕭青峰站在附近,隻得接過,霎時間軍官的長劍,與武士的月牙刀,又紛紛向他身上招呼。這紅漆木箱本來是各方爭奪之物,而今卻似變成一個禍胎,到了誰的手上,誰就遭殃。

蕭青峰擋了幾招,險象環生,也跟著依樣畫葫蘆,振臂一拋,將木箱向軍官擲去,卻不料那軍官“嘿、嘿”冷笑,忽地搶上一步,呼的一掌,競迎著木箱徑劈。麥永明大吃一驚,急迫之際,無暇思考,一伸手又將那木箱接過,不敢再拋,這一來,立刻又隱入了軍官與武士的聯合包圍之中。

正在吃緊,忽聽得一聲怪笑,尖銳之極,笑聲未停,人影倏地出現,蕭青峰定睛一看,正是那個怪丐,隻見他旋風般直卷進來,鐵拐一招“力劃鴻溝”,將諸般兵器一齊擋住,忽而攻那武士,忽而攻那軍官,又忽而攻麥永明,竟不知他到底是友是敵。這一來更成了混戰之勢,那怪丐的鐵拐呼呼挾風,掃到誰的跟前,誰就要被迫得退後幾步。

蕭青峰心中一動,想道:“他如此打法,分明是想把各人都弄得累了,然後好收漁翁之利,獨占這木箱。”正想喝破,忽聽得又是一聲長笑,場中突然多了一人,這人來得更是神奇,剛才那怪叫化來時,還是先聞聲而後見人,而今此人,卻是聲到人現,就如飛將軍從天而降,滿場高手,竟無一人在事先發現他的蹤跡。

冷月疏星之下,蕭青峰看得分明,此人非他,正是前幾日用一把金計救他性命的那個書生,隻見他一手叉腰,一手揮了半個弧形,一副懶洋洋的神氣,慢吞吞的道:“什麼希罕東西,值得你爭我奪?”

這書生突然出現,滿場高手,無不愕然,不約而同,停了戰鬥。怪叫化嘴角噙著冷笑,倒提鐵拐,看似毫不在乎,其實卻是全神貫注,暗中準備,蓄勁待發,麥永明見多識廣,知這書生必是大有來頭,當下手撫劍柄,施了一禮,朗聲說道:“俺寶雞麥永明要在這兩個鷹爪孫手中取一件東西,天下紅花綠葉,同是一家,閣下若是武林同道,俺不敢求助,但請置身事外,則他日山水相逢,定當報答。”要知麥永明乃陝甘大俠,在四北數省,正是響當當的腳色,提起來無人不識,這一番自報名頭,說話又非常漂亮得體,這少年書生看來不過二十多歲,輩份無論如何不會在麥永明之上,麥永明這番說話,絲毫不以前輩自居,但卻在暗中責以江湖大義,以為這少年書生聽了,定必動容,也許就會拔劍相助用)知這少年書生隻是冷冷說道:“哈,知道了!”竟好像從來沒有聽過麥永明的名宇一般,連蕭青峰也覺得這少年書生未免過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