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鳳樓此間內置著三四櫃曲譜,經久不打掃,薄塵覆來,白無恤又忍不住古古怪怪起來,隻是冷冷清清地立在窗邊也不肯再邁步了,連映雪看了也好笑,自顧自穿過這些曲譜櫃子,走進裏間。裏間才是正正經經的閨房,雕花床、梳妝鏡台、金絲楠木衣櫃,連映雪上前去一一查看,隻見這衣櫃上頭落了銅鎖,但銅鎖並不鎖死,鑰匙插在上頭,仿佛隻是為了闔緊櫃門才置的鎖一般。
想來左霖兒就是命喪此櫃了,隻是不曉得是有人故意替他鎖上了銅鎖,還是他自個兒不曉得推門悶死在其中,若是後者,未免太不合情理,連映雪隻取下鎖來,開了櫃門,正這時,白無恤拿帕子捂著口鼻終於肯走近前來,看著那衣櫃門裏頭那一麵較低處,道:
“這上頭莫非是指甲抓痕?”
打開了,借著光細瞧,那櫃門內麵果然有幾道深深淺淺的抓破痕跡,連映雪想起那左霖兒的手指,指甲是幹幹淨淨的沒有木屑,但卻是磨損得厲害,想必是死後整理了屍身,但卻仍無法消除傷口。
“看來他是被人鎖在衣櫃中活活悶死其中的。”連映雪道。
白無恤略沉吟著,看向外間那一個斜麵置物檀木大立櫃,上下各四格,共八格之數,七格中擺了七張青綢套避塵的琵琶,惟有當中空出一張的位置,想必是原來左鳳凰用來置放鳳凰琵琶之處了。白無恤不由道:
“殺人便殺人了,特意砸一張琵琶又是為何?”
這也是難解的疑惑了,白無恤又道:“左鳳凰當晚就是歇在這張床上罷?”
連映雪望著那床,道:“琵琶聲裂,幼弟櫃中喪命,左鳳凰竟醉得什麼都沒聽見,當真是既奇且怪了。”
連映雪共白無恤查探了這麼一番,未曾解疑,反而愈多了不通之處,兩人又四處細細查了查,倒沒什麼可看的,方離了棲鳳樓,速往石榴間折返了。
還未進石榴雅間,就聽得甘賢的哀聲歎氣,連映雪進門來,見地上三竹筐新鮮石榴,幾個美婢另捧著盤兒,盛著幾個破開的石榴,晶瑩子兒倒是一股清香,這兩位公子端坐著,左義垂手侍立,一見此二人現身,不由媚笑道:
“二位公子去何處散心了?我派了許多護衛去尋,竟不曾尋到二位?”
白無恤落了座,隻冷笑道:
“是尋人呢?還是防人呢?”
左義被戳破了,臉上尷尬堆笑,道:
“在下是替二位可惜,不能盡興一觀本賭坊的番石榴戲,不像另二位公子,可真是嚐盡了石榴滋味了。”
顧為川隻氣定神閑道:
“你們回來了,再晚些,甘公子可不止輸了三千二百兩白銀了。”
顧為川語中有興災樂禍之意,似是報複適才甘賢誇他“好劍”的戲語,甘賢垂頭喪氣,道:
“這種石榴賭法,我是當真聞所未聞!”
連映雪亦落座,展看顧為川遞來那張三千二百兩欠條,隻是好笑地看著甘賢道:
“甘公子,來之前你不是自誇聖手,什麼賭盅裏的巨眼英豪、牌九上的常勝將軍麼?”
甘賢歎著氣,溫溫柔柔肯求道:“長勝賭坊既能稱為江南第一賭坊,定是有些本事的,是我不知深淺,妄自尊大了,輸了的這些錢,映雪兒你會替我賠的罷?”
“我出門不帶錢的。”連映雪將欠條塞回甘賢手心裏,道:“你不如求求白藥師或者顧大俠。”
顧為川隻撇清道:“我也是出門不愛帶錢的,碎銀子倒有些,如果你輸得衣裳也被人扒去了,我還能給你買身粗麻衣,再請你吃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麵壓壓驚。”
甘賢聽了這話愈發氣惱,白無恤聞言不由一笑,輕輕品了品新上的熱茶,道:
“我是愛帶銀票出門的,不過你先說說你怎麼輸的,輸得有理了,我就替你把債還了,若是你自個兒賭技不精,那你賣身為奴也好,街頭賣唱也好,三千多兩白銀自己湊數罷。”
甘賢聽著這一個比一個還薄情的話,無限委屈,隻道:
“若要問我是怎麼輸的?這還多虧了左大管事的石榴玄機!”
左義隻恭手笑道:“承讓承讓。”
甘賢瞪他一眼,方絮絮叨叨起來:
“左大管事置了這三大筐石榴上來,也不曉得這大冬天的,從哪尋來的?”
“好說,這石榴是養在山郊暖園裏,用炭火生熱、用稻草覆去,易更四季,才養出這些新鮮石榴來,專為風雅賭客備著了!”
“依你說,這石榴不是貴得很?”甘賢大疑,左大管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