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朱繼續歎道:“害死你爹爹媽媽的人,竟是我爹爹,唉,老天爺的安排真待咱們太苦,而且,而且……從馬夫人口中,套問出我爹爹名字來的,便是我自己。我若不是喬裝了白世鏡去騙她,她也決不肯說我爹爹的名字。人家說,冥冥中自有天意,我從來不相信。可是……可是……你說,能不能信呢?”
喬峰抬起頭來,滿天黑雲早將月亮遮得沒一絲光亮,一條長長的閃電過去,照得四野通明,宛似老天爺忽然開了眼一般。
他心中一片茫然,問道:“你知道段正淳當真是你爹爹,再也不錯麼?”
阿朱道:“不會錯的。我聽到我爹爹、媽媽抱住了我妹子痛哭,述說遺棄我姊妹二人的經過。我爹娘都說,此生此世,說什麼也要將我尋了回來。他們那裏猜的到,他們親生的女兒便伏在窗外。大哥,適才,我假說生病,卻喬裝改扮了你的模樣,去對我爹爹說道,今晚青石橋之約作罷,有什麼過節,一筆勾銷;再裝成我爹爹的模樣,來和你相會……好讓你……好讓你……”說到這裏,已是氣若遊絲。
阿朱說起白世鏡和馬夫人,喬峰心中再次閃過杏子林中他二人那隱晦的相視一眼,心中不由疑心越來越大,可這念頭也隻是轉念便即消失。阿朱如今性命垂危,什麼都比不得救阿朱的性命重要。
當下喬峰掌心加運內勁,使阿朱不致脫力,繼續全力奔跑,話也來不及說。
阿朱見喬峰不說話,以為是在生自己擅作主張的氣,輕聲繼續說道:“大哥,阿朱求你不要生我氣,你可知我是多麼想能陪你一輩子,可是那怎麼能夠?我能求你不報這五位親人的大仇麼?就算我胡裏胡塗的求了你,你又答允了,那……那終究是不成的。”
她聲音越說越低,雷聲仍是轟轟不絕,但在喬峰聽來,阿朱的每一句話,都比震天響雷更是驚心動掀。他邊跑邊說道:“你何必,何必這樣自苦?”
阿朱道:“我要叫你知道,一個人失手害死了別人,可以全非出於本心。你當然不想害我,可是你打了我一掌。我爹爹害死你的父母,也是無意中鑄成的大錯。”
喬峰一直在跑,也沒時間去看阿朱的樣子,此時已跑了大半路程,眼見鏡湖小築已經抬頭可望,阿朱的性命在自己內力不斷灌注下也是維持穩定住,不禁慢下了步伐,低頭凝望著阿朱,電光幾下閃爍,隻見她眼色中柔情無限。
喬峰心中一動,驀地裏體會到阿朱對自己的深情,實出於自己以前的想像之外,心中陡然明白:“段正淳雖是她生身之父,但於她並無養育之恩,至於要自己明白無心之錯可恕,更不必為此而枉自送了性命。”
顫聲道:“阿朱,阿朱,你一定另有原因,不是為了救你父親,也不是要我知道那是無心鑄成的大錯,你是為了我!你是為了我!”抱著她身子站了起來。
阿朱臉上露出笑容,見蕭峰終於明白了自己的深意,不自禁的歡喜。她不知自己性命或能得救,還以為自己性命已到盡頭,雖不盼望情郎知道自己隱藏在心底的用意,但他終於知道了……
喬峰道:“你完全是為了我,阿朱,你說是不是?”
阿朱低聲道:“是的。”
喬峰大聲道:“為什麼?為什麼?”
阿朱道:“大理段家有六脈神劍,你打死了他們鎮南王,他們豈肯幹休?大哥,你難道忘了你那義弟的本事?鎮南王是他叔叔,你殺了他叔叔,就算你義弟因為你和他的關係而睜隻眼閉隻眼,可那教會他六脈神劍的師傅必然會來對付你。那易筋經上的字,咱們又不識得……”
喬峰恍然大悟,不由得熱淚盈眶,淚水跟著便直灑了下來。
阿朱道:“我求你一件事,大哥,你肯答允麼?”
喬峰道:“別說一件,百件千件也答允你。”
阿朱道:“我隻有一個親妹子,咱倆自幼兒不得在一起,求你照看於她,我擔心她走入了歧途。”
喬峰強笑道:“等你身子大好了,咱們找了她來跟你團聚。”
阿朱輕輕的道:“等我大好了……大哥,我就和你到雁門關外騎馬打獵、牧牛牧羊,你說,我妹子也肯去嗎?”
喬峰道:“她自然會去的,親姊姊、親姊夫邀她,還不去嗎?”說完,抬頭對著小築方向大喊道:“喬峰求見鎮南王!”
……
“屬下拜見王爺,祝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