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又有二少年素服而來,後有隨人手捧祭儀。建章在孝帳內覷見二人,乃庭瑞兄弟也,因居喪不便出迎。

庭瑞令擺開祭儀,遂與蘭英在靈前禮拜。庭瑞自讀祭文曰:維年月日,張庭瑞暨弟蘭謹具牲儀,致祭於方翁老大人之靈前。曰:嗚呼,方翁不幸數終。浮生若夢,渺渺一空。人豈不傷,我心實痛。翁如有靈,享我一樽。吊翁盛德,遠布福澤。君為嗟慘,民為斷腸。吊翁治家,教子有方。名傳天下,才勝群英。想翁當年,凡謀有節。哭翁辭世,伏地流血。報國以忠,治民以德。幽為鬼神,正氣永赫。嗚呼痛哉,伏為尚饗。

讀畢乃起,建章叩頭謝賓。庭瑞扶起,共入孝帳內。談及數語,內堂席已安排。遂請庭與蘭飲酒,建章相陪,各言別後之情。

酒過數巡,庭瑞起身曰:“弟在九江雇船到此,今船灣在朱子內等候。當此順風,不能久留,就此告辭,數月後進京再來造府。”建章留之不住,得送到門首,乃曰:“弟製服在身,不敢遠送,望勿見罪。”庭曰:“是何言也,孰不知禮。”言訖,一揖而出。

來到船上即刻開船。順風而上,往吉安而來。自是建章在家擇日治喪,自此謹守製服。

再說何大姑在家。自從打發庭瑞、蘭英進京去後,家中雖然富厚,亦覺冷落,乃往妹家居住。妹夫夏鬆甚是敬禮,其妹終日相與談笑。妹因無子亦常有思,屢勸其夫娶妾,夏鬆不從。大姑亦每用好言勸解。

一日,張家仆來稟大姑曰:“家中報子到了,報姑娘中了會元,大相公中了第三名。”大姑大喜,乃作書令執事之仆打發報子去訖。

過半月,又有仆來雲:“家中又有報子到,報大相公中了狀元,姑娘中了榜眼。”大姑聞言喜報,乃辭過妹夫,即起身回家。其妹亦同來賀喜,姊妹同駕一車,仆從隨後。比及到家,多以金銀打發報子去了。

又過一月,忽報狀元回府。時大姑正與妹在房中閑坐,聞得此報,即與妹同出中堂。但見滿堂旗幟,庭瑞、蘭英立於堂上,見了母親,遂跪拜於地下。大姑扶起,命拜二姑。二姑忙欲答禮,被大姑捉住,受了四拜。庭、蘭拜畢,大姑命坐於側,細問京都之事。

庭瑞乃將福建巡撫上表,父親含冤之故與母言。大姑聞言,不勝忿恨,曰:“我在夢中十餘年矣。近在爾姨娘家回來,始知宏賊那廝,家產盡絕。原來如此,恨未生食其肉矣。今蒙福建巡撫與爾父報仇,此等大德,即當往謝之,且得祭爾父之靈。”庭瑞點頭應諾。蘭英又曰:“今父親蒙皇上救敕封為天下都城隍,各省有詞詔頒行。”大姑曰:“以爾父之德,為城隍於職無愧。然聖上之恩,難以報效耳。”

庭瑞又將建章得中探花,及其父母雙亡,一一說了。大始曰:“彼既無父母,須要他到此招親。”二姑曰:“此言是也。是他現在居喪,且待他滿了孝服,作書請他便了。”大姑點頭應諾。當下便擇祭擇祖,房族人等為之豎旗掛匾,忙了半月。

於是,庭瑞遂與蘭英同往福建。不一日到了省城,令仆具帖入巡撫衙內。劉忠在內衙見了狀元、榜眼名帖,隨步出頭門迎接。與庭、蘭揖讓不過,挽手同進暖閣。到了後堂,庭與蘭便納頭下拜。正是:兄妹同謝德,父子共沾恩。

未知劉忠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張博之冤,初無入知,今則天下皆知。既受上帝之敕,又得人王之封。讀是編者,何其快於心歟。

蘭英招駙馬,是一段難文;建章薦蘭英,又是一段美意。讀者正不知其何以著落,卻從卦命之中輕輕按下。

建章歸家,兩個知已餞行。庭蘭歸家,三百同年餞行。庭蘭何其榮,建章何其慘,然以千萬人虛附之知,誠不若一二人中心之知矣。

建章既奔父喪,又見母喪。庭瑞既得身榮,又得父顯。本是同心之士,變出兩樣禍福。

方山本無子,卻又有子。今既有子,亦同無子。其夫妻相繼而亡,有子不在身前,拾養之勞又安在哉。總之,君子安靜以自養,無住而不自得矣。

何大姑冷落,霎時便有幾多熱鬧。何二姑冷落,到底還是一邊淒涼。吾既為大姑喜,又為二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