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災銀(七)(1 / 2)

第五十章災銀(七)

寅時將近,天邊霧蒙蒙藏著晨光。? 顧雲山肩上一件與夜色相融的披風,在他進門時高高揚起,盛滿了夜行人的躁動。

平日話最多的蕭逸也知道謹小慎微,閉緊嘴,低著頭,老老實實跟著顧雲山走回後院。突然間前方人腳步驟停,他同樣刹住腳步,望著自己腳尖發呆。

夜風帶著盛夏的熱度,依舊催人煩悶。顧雲山在櫻桃樹下仰望長空,寂寂無人的夜晚,空蕩茫然的夜空,聽他一聲低歎,“不知幾時才有櫻桃吃。”

那得來年五月——蕭逸咽了咽口水,沒敢吭聲。

他一路跟隨顧雲山進宮,隔著一堵牆都能聽見天子盛怒,人人顫栗。顧雲山得了死令,十天之內必要揪出劫犯找回災銀。

然則任誰也沒有通天的眼、窺探前塵後世的輪回境,哪能保證此案必破?

但聖上不管這些,天下人都是他的奴,不聽話,殺了換人,不過是提筆一鉤一畫,用不了一抬手的功夫。

“蕭逸——”他不回頭,隻拖長了音使喚人。

蕭逸當即讀出他不曾挑明的意,弓腰上前去,“大人,是即刻出發,還是……”

“即刻出發,帶上曲玉求,大理寺官署衛隊五十人,再叫那兩個吃白飯的準備妥當。”

蕭逸為難,“那……牢裏那個……”

顧雲山道:“這個你不必管,你隻需看。”

蕭逸彎腰一拜,“是。”領命去了。

黎明破曉,星辰散盡。他扶著樹幹往上看,看見鬱鬱蔥蔥層層疊疊枝葉,茂盛繁雜,他卻在發愁,“我今年到底吃沒吃櫻桃?”

真算得上千古未解的謎題。

月濃或多或少已經習慣了跟著他出公差北上南下的日子,因此抱怨的話都不多說,換上男裝收拾包袱就上路。

天亮之前,大理寺巷道內已集結完畢亟待開拔。顧雲山卻懶懶立在門前,手裏一根狗尾巴草一撥一撥地逗馬玩兒。

一隊人馬整裝待發,等的隻有顧雲山一人,而他老神在在,等的卻是另一人。

他知道,她不會令他失望。

意料之中,一長領著雙手被縛的舒月喬出現在大敞的門前,或是因為常年不見陽光,一長的皮膚白得發青,近似於死屍上浮的色澤。

“大人,這女人說她有要事相告,關乎大人性命,因而卑職冒險帶她前來。”

意料之中,他了然一笑,嘴角藏著淡淡輕蔑,目光慢慢移向略顯狼狽的舒月喬,“舒姑娘有話說?”

他明知她耍什麼花招,卻偏偏要陪她演下去,度量她究竟能做到幾何,而她呢?就像是被按在爪下的獵物,卻還要照著戲本子走下去,這感覺實在難以言喻。

但她別無選擇。

“南平縣令劉之舟,他已得密令,今晚南平開宴,舞娘收劍之時就是你的死期。”

“牡丹花下死?這倒也風流得很。”他摸著下巴細細琢磨,“想來這人對我亦十分了解,噢,也不一定,他手下有舒姑娘在,拿捏我顧雲山豈不是輕而易舉?”

“我既走出這一步,就再也回不了頭。”

“破釜沉舟,與如瀾共進退。”

“與我?共進退?”他雙手合握在前,笑得前仰後合,“真是天大的笑話,舒大小姐幾時能高看顧某人一眼,還要提共進退?”

舒月喬麵不改色,沉沉道:“這是最後一次,我不騙你。”

他未能應答,側過臉看長街漫漫,人聲嘈雜,久久才說:“可惜了……”

她問:“可惜什麼?”

他笑一笑,不肯再答。

馬車上的人看夠了戲,收回手,撩起的車簾子自然落下。她莫名帶著一股氣,憤憤道:“這世上再沒有比顧大老爺更討人厭的了,多看一眼都要氣得把天靈蓋頂起來。”

顧辰望一望她微紅的麵頰,好奇說:“(辰辰)來”

月濃噎在半道兒,找不出一句回他的話。恰在這時,車外咚咚咚響起敲門聲,一拉簾子,原來是蕭逸——

“餘姑娘,大人吩咐,讓你去前頭坐著。”

她望一眼隊伍前端恨不能描出金線銀線的奢靡馬車,搖了搖頭,“我見舒姑娘上車了,我去?不大好吧。”

蕭逸卻道:“有什麼不好?公子小姐吟風弄月,你一個燒水丫頭低頭沏茶不就好了?想什麼呢……”

她一抬手指,他又啞巴了,憋紅了臉憋不出一個字。顧辰在一旁拍手稱慶,“(辰辰來)”

可憐蕭逸口無還嘴之力。

雖然毒啞了蕭逸解了一時之氣,但她沒得選,還需硬著頭皮上前,推開木雕車門,再撩起兩層厚重的簾子,便瞧見麵容憔悴卻笑意盈盈的舒月喬,以及窩在角落裏不知跟誰置氣的顧雲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