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能,晏維清也想像酒家大堂的人一樣,一走了之。因為他沒料到那個叫小川兒的孩子竟能在驚鴻一瞥裏記住他和赤霄的臉(麵具),更沒料到赤霄打算帶著小川兒回杭州。
“送佛送到西。”赤霄輕描淡寫地解釋,“他兩次都能碰上我們是運氣好,再來第三次就不一定了。”
晏維清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他可不希望他和赤霄的甜蜜二人世界莫名其妙地變成瑣碎煩擾的三口之家,就算小川兒孤苦伶仃、確實很可憐……“你會帶孩子?”
“當然不會。”赤霄一點沒猶豫。
“那不就是了?”晏維清被預料中的答案鼓舞了,再接再厲:“要我說,咱們也不一定非得一直帶著他……”
聞言,赤霄終於把目光從睡著的孩子臉上抬起。小川兒吃飽喝足,又洗了個澡,一躺上床就陷入了黑甜鄉。“誰說我要一直帶著他?”他詫異道,“你不是和天台山國清寺方丈有交情麼?”
……他太著急了?原來後麵還有話等著他?
晏維清暗自鬆了口氣。“沒錯。入鬆大師是得道高僧,慈悲為懷。若小川兒能進國清寺門牆,那再合適不過。”
赤霄不可覺察地撇嘴。魔教教主當久了,他對少林一係的和尚有一種不可避免的疏離敵對。但對孤兒來說,這去處已經相當不錯。
“我會把他送上天台山。”晏維清道,垂眸看了那張依舊沉睡的小臉一眼。“就算炎寒雙煞名聲不好,然而小川兒無辜,此事應當能成。”
但赤霄更關心另一點。“那些老……和尚之前見過你,你最好小心點,不要被他們認出來。”
中間可疑的停頓顯然是把“老禿驢”硬生生地拐成“老和尚”,晏維清忍俊不禁。“昔日劍神行走江湖,人人都識得白衣烏劍的招牌。如今……”他指了指身上的鴉青短打,又攤開兩隻空空的手,“誰見過這樣的?”
這有什麼好自豪……赤霄忍不住白了晏維清一眼。“那就這麼定了。”他說,同時起身,走到窗邊——外麵池荷跳雨,煙水漫香——“被人攪了興致,不如咱們再去吃一次?或者雇一條船,嚐嚐五湖現撈的銀魚?”
半天沒等到回話,赤霄狐疑地回頭,就發現晏維清正一眨不眨地凝視他。“怎麼了?都不合你口味?”
晏維清搖頭。“等小川兒醒了,咱們就回杭州吧。”他微笑道。
“你怎麼……”赤霄一愣。之前不是一直拖著不願意回去嗎?怎麼突然又改變主意了?
“去哪裏都一樣,”晏維清溫柔道,從未有過的篤定,“隻要你在我身邊。”
事實證明,不止晏維清一個對多出來個小川兒適應不良。三日後,在杭州守株待兔的危寒川、宮鴛鴦和百裏歌,發現赤霄回來的同時還帶了個陌生男孩、男孩更對他一臉孺慕,都覺得自己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兩個男人是決計生不出孩子的,所以……
才一年不到,這總角孩童是哪裏來的?危寒川對百裏歌狂使眼色。
該不是你音堂消息不靈通,以至於聖主有了這麼大個兒子我們都不知道?宮鴛鴦也對百裏歌狂使眼色。
百裏歌在壓力山大的同時,還覺得自己冤枉極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如果聖主有不願意被人知曉的秘密,就算是音堂也沒辦法呀!
三人就差從其他人眼裏看到自己的驚恐,但罪魁禍首一點兒也沒注意他們。
“……我不能跟著你嗎?”小川兒從馬車上探出半個身子,烏溜溜的眼睛裏一半是不願一半是希冀。
已經下車的赤霄聞言,溫聲答:“你要知道,跟著我,你會有更多麻煩。”
小川兒很快地撲閃著眼睛,看得出正在努力找理由。“可我不怕麻……”這句話他沒說完,因為他說到一半時就意識到,實際情況是他會給赤霄添麻煩,比如說打架時拖後腿什麼的。“可我喜歡你!”他改而大聲道,然後又做了個委委屈屈扁嘴的小動作。
見此情景,三個堂主原本就搖搖欲墜的表情再也控製不住,裂了。
就在他們腦袋裏盤旋的全是“這真不是聖主親兒子?!”此類念頭時,小川兒突然被橫刺裏伸出的手拖回了馬車。在車簾搖搖晃晃地闔上前,有個冷冰冰的聲音擠出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