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幾案上的茶盅跳了一下,幾點熱水濺在拍桌的老者手上。
康喻忍住灼熱的痛感,維持麵上一派怒色:“把你那閨女叫出來大家看看!”
族長康喻的弟弟康唶怪笑道:“極是極是,把你女兒叫出來看看肚子有沒有大就知道有沒有懷上野種了。”
身後高顴骨尖下巴約莫三四十歲的婦人尖聲附和:“咱們說這麼多都是廢話,召兄弟,為了侄女兒清白,還是把侄女兒叫出來吧。”
餘下眾人紛紛大聲鼓噪著,讓康召把女兒叫出來。
康召一向老實巴交,訥於口舌,當下壓力驟增,無意識的抹去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水,勉強道:“清清白白的女兒家,怎麼能見外男!她以後可還要嫁人呢!哥哥嫂嫂們,你們放過她吧……”最後一句帶上了哀求。
可惜花廳裏的人沒有一個同情這滿麵風霜的中年男人。先時說話的婦人冷笑道:“什麼事得看什麼情況。未婚先孕,與人通奸,十裏八鄉都知道了,丟的難道是你們一家的臉?!丟的是全村的臉,你那傷風敗德的女兒——叫康家的姑娘可怎麼見人啊……嗚嗚嗚……”婦人突然用袖子捂著臉,嗚嗚嗚的哭聲尖銳刺耳。
族中除了不守婦道的女人,尚未嫁娶的後輩婚事不順不說,族中個人都抬不起頭來。
康氏族人在康唶妻子的嗚咽聲中臉色越加難看。
康喻又重重的哼了一聲。
康唶凜然道:“召兄弟,把侄女兒叫出來吧!”眼角掃過牆邊的花梨木桌椅,架子上的玉石盆景,窗上糊不知名的窗紗。
比秀才老爺的衣服料子都好!
侍弄茶水的小丫頭才□□歲,嚇得瑟瑟發抖,躲在牆角。
見康召不語,康喻指著那小丫頭道:“去,把康敏叫出來。”
小丫頭戰戰兢兢,不知所措。
康唶妻子放下袖子,潑辣的扯過那小丫頭:“給老娘帶路,你們男人不好意思進去,老娘是女人,老娘進去把那個丟臉的□□捆出來。”
小丫頭哇的一聲哭了,康召連連叫道:“唶嫂子,唶嫂子,你這是做什麼呀……”
“不用捆了,我自己出來!”一聲清脆的聲音傳入,眾人齊齊望向花廳門口,一個小巧玲瓏年約二八的少女款款走來。
少女眉目清秀,瓊鼻櫻唇,行步如弱柳扶風,最重要的是她身姿窈窕纖細,小腹平坦,絕不是身懷有孕之人。
“唶二嬸嬸,侄女兒出來了,有什麼就問侄女兒吧。”少女麵色溫和,不見怒色,走到康召身前,聲音裏才帶出幾分愧疚擔憂:“阿爹,你怎麼樣了?”將康召扶至座前,然後轉身麵向族中叔叔伯伯嬸嬸嫂子們。
唶二嬸嬸的目光從她進來到現在一直死盯著她的小腹,仿佛要看穿那層皮肉,看到肚子裏究竟有沒有一個胖娃娃。
康喻康唶迅速交換了眼神。
康喻輕咳兩聲,道:“既然你出來了,就說說看。前日你家丫鬟去鄰鎮藥鋪買墮胎藥是怎麼回事?”畢竟是對著晚輩侄女,口氣比對著康召要好不少。
康敏不動聲色:“哦,竟然有這樣的事。我家的丫鬟,不知道是哪一個?又是誰看見的?丫鬟買墮胎藥,何以勞動眾位叔叔伯伯嬸嬸?”
唶二嬸嬸的目光移到康敏臉上。冷笑道:“你家裏的三個丫鬟一個八歲,兩個十歲,用得上墮胎藥麼?不是你,難道是召弟妹?”她的手對屋子裏的擺設指指點點:“瞧瞧這屋子裏的東西,那樣是咱們這樣的人家負擔得起的?召兄弟地裏刨食,十輩子也置不下這麼大一份家業,還不是你那奸夫送的?”
康敏容色柔和:“哦……怎就見得是墮胎藥是替侄女兒買的?還如此大張旗鼓的鬧上門來,嬸嬸生怕別人不知道康家出了個敗壞門風的女兒?”康敏哀怨的歎氣:“別人家出了醜事都是藏著掖著,唯獨咱們族裏是大聲嚷嚷出來生怕沒人知道似的,看著不像親人,竟是仇人,不單單要逼死人,還要闔族抬不起頭做人……唉,侄女兒真是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