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筆下已畫出了一支木槿。木槿花的花瓣簡潔,正與木槿灑脫隨意的畫風相符,看起來倒還不賴。右上方空白處再添幾片花瓣,畫麵便愈發靈動,似能覺出風過樹梢,吹得花枝亂顫,花瓣飄零隨風。
她似對那飄開的花朵甚感惆悵,盯著那花瓣歎息了一聲,“於是,五嫂認為我應該聽他們安排,別辜負了他們的心意?”
鄭千瑤道:“若妹妹安心留在翼望山,安有今日之禍?便是兩個孩子,也不必沒出世便經曆這許多波折。”
木槿眉眼不動,唇角勾了一勾,“也是哦!難得糊塗一回,也許對大家都更好。橫豎樓小眠在劫難逃,我來不來,都沒能救下他一條性命,反搭上了從悅和其他許多部屬性命,當然不如憋著一肚子的疑惑在冀望山等著,還可免了目前兩難境地,對不對?”
鄭千瑤背著光,麵龐的線條愈發顯得優美柔和,“最重要的是,可以不讓妹妹最親近的人擔憂焦慮。為了能讓妹妹的身世瞞天過海,他們早已費盡心思,如今……你五哥不用說了,我隻盼他能無恙歸來;而皇上一邊要堵住大將們的嘴,一邊要對付狄軍,一邊還得為妹妹懸心……”
木槿眼底如融了細碎的水晶,淡淡瑩芒閃爍不定,“哦,可我也曾在回雁坡剿殺過大股狄軍,這還不夠證明我對吳國絕無異心嗎?”
鄭千瑤道:“若蘇世柏等先入為主,或暗存私心,隻怕並不足以說服大吳將士。畢竟,血統在那裏,而且……妹妹的生父,著實不是尋常人物,叫人如何放心?”
木槿便惆悵笑起來,“於是,現在看來,我倒兩麵不是人了?我殺的居然是和我一樣血統的狄人;而大吳將士還未必領情,也許還會看成狄人的苦肉計,為了得到大吳的廣袤天地在放長線,釣大魚呢!”
鄭千瑤感慨道:“自然皇上、國主絕不會這麼想。隻是生於帝王家,或嫁入帝王家,總有太多身不由己。妹妹二者兼備,想來感受比我更要深切許多。”
木槿抬眸,“皇上這封信,說了我的身世,以及蘇、謝諸將的知情和猜疑經過,也說了會暫時將我送回蜀國,一則避免要緊關頭大將不安,二則避免我查問樓小眠下落查到些什麼,或被有心之人刻意告訴些什麼……倒也沒提過皇上和五哥下麵如何打算。”
鄭千瑤道:“此事來得倉促,國主也隻草草跟我提過。蘇家抓了這個把柄,又有女兒在宮裏為妃,焉肯就此罷休?早晚會將皇後身世公諸天下,逼皇上放手。到時連小皇子都難免受牽連。所以國主曾和我說,與其坐等他人算計,不若生下小皇子後,便將小皇子送回吳國交蘇貴妃撫養。”
木槿聽若未聞,卻又提起筆來,竟快速在木槿花的左邊空白處畫了四個橢圓形的圈兒。鄭千瑤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問道:“妹妹在畫什麼?”
木槿道:“畫著玩兒。五嫂繼續說,妹妹我洗耳恭聽著呢!”
她一邊說著,一邊在四個橢圓圈兒裏又各畫了一個圓圈兒,卻真的像在畫著玩兒了。
鄭千瑤細查她神情,覺不出其他異樣,隻得繼續道:“蘇貴妃無子,蘇家必定把未來押在這個孩子身上,絕對會保他,而不是倒他。等小皇子立作太子,羽翼漸豐,不怕蘇家從中作梗,便可迎回妹妹了……妹妹若怕回蜀宮被人閑話,有國主和我在,盡可以留在翼望山,或住到別的行宮,好好休養幾年再回吳國做你的富貴皇後!”
木槿繼續在那大圈圈小圈圈上塗畫,繼續詢問:“五嫂,等我休養幾年或幾十年,我的小皇子還認得我麼?”
鄭千瑤道:“骨肉連心,自然是認得的。皇上也是自幼與明懿太後分離,不也是一直記掛著太後?前年明懿太後病逝,皇上有多難受,想來妹妹也不會不知道吧?”
木槿卻終於忍不住,擲下筆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