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星遞恨,明月傳情,這人世不知經曆了多少孤枉之夜。今夜亦如此,那良人哭惡人笑的事,月光之下,不知幾何。
我的故事發生在“霽月山莊”,現在給您從頭細細講來。
山莊的仆從們忙忙碌碌,準備夜宴。這宴不尋常,王夫人相中乘龍快婿,要在宴中為二女兒訂婚了。
那穿著綠色綢裙的四十多歲貴婦,便是王夫人,此時她正歪坐在一張金絲楠木椅子上,眯眼細聽身後琵琶女撥出的錚錚琴音。
這二小姐菱悅今晚十分驚豔,新得夫婿,滿心傲傲然,本就嬌縱,此時哪能不考究裝扮:凹凸身姿,紅紗薄裹,把那若有若無之韻,大膽潑辣之味渲染出十二分嫵媚來;那頭上的金玉銀珠何其熱鬧,任誰一看便知今晚女主不是旁人。而此時男主正立於燭台旁自斟自飲,高燭再亮也難奪其耀眼光芒,那眸中邃瀚,必能讓一縱芳心暗許之女心慌意亂,不能自己。如此偉岸精品,她菱悅雖幾經坎坷,最終也能納入囊中,難叫人不興奮,思及此,二小姐心突突多跳數下,雙頰現出緋紅,一股傲然之情充斥胸間。
一對姐妹,名喚筱紅筱梅,乃王夫人的左膀右臂。姐姐筱紅一身紅色薄衫,簪紅鈿翠;妹妹筱梅一身淡紫色裙裳,頭發不似姐姐的那般恭謹飽滿,隻是隨意綰了個髻,但那細眉大眼倒讓其有了旁人所不及的風韻。
座中還有**男子,有些俊臉修眉,儒雅年輕,彼此微笑暢談;有些白鬢長髯,矍鑠自斟,仿佛若有所思而不親他人。當然除此之外,這裏有背手筆挺而立的仆從,穿梭於人群中安排酒品菜食的廚丁。
這廳熱鬧非常,山莊二小姐將在本宴上許下終身,隻是其父燕南春卻不曾露麵。
莊主燕南春臥床不起有月餘。若有好奇之人必定奇怪:怎麼燕莊主奄奄一息,家裏妻小仍在推杯換盞,個個臉上都不現悲色?
其實,有一個人在悲傷。
當王夫人宴前冷臉探看時,她已經在這了,默默含淚,雙手抱膝,輕抽淺泣著。她便是這個病怏怏男人的大女……玲瓏;而前廳那得意逢迎的乃是二女。同為女兒,居然不同若此!別奇怪,我的故事開頭和那尋常故事一樣,沒有離奇脫俗之處,大女是他前妻所生,二女才是他和王夫人的骨肉。至於這骨肉是否他的血親,倒也難考究,隻知她們娘倆丁點都不曾關心了病人,這個可憐的即將奔赴黃泉的垂垂老矣的大俠。
前廳的琵琶聲、闊談聲、絮語聲、嬌嗔聲陣陣傳入玲瓏耳中。
當喧吵出十二分的熱鬧時,玲瓏輕開房門,潔白月光正好灑在臉上,隻見那撲閃大眼剛剛還淚水滂沱,現在卻沒有半點淚光、一絲悲傷;四顧並無旁人,這女便像一頭靈獸,三五下翻窗離去。夜風拂起垂發,那黑暗中珠光輕爍,原來玲瓏耳上多出一副皎皎的墜子,若不是有意長發遮掩,即使在晚上,也難奪其光芒。
玲瓏要離開山莊。
她悄悄推開院門。這是後院,仆從起居之處,比起前院奢華,這裏雖不寒磣,但也簡單,此處莊中主人們是從不涉足的。正欲抬腿跨檻,玲瓏手臂突被拉住,驚回頭看,原來是筱紅筱梅兩姐妹。
這二人何時靠近的,玲瓏居然沒有注意。這也太過大意了,可能心中一直縈繞著臨別父言,不曾平靜,才致疏忽。現在必得靜心了,不然喪了命還不知死於誰手呢,玲瓏想著。
“大小姐何以在此?”筱紅狐疑。
“二位姐姐為何也到此處?”玲瓏臉上露笑,杏眼圓睜,無辜反問。
“今晚月色撩人,我們出來賞月醒酒,不覺走至此處。你……”筱梅一語未完,突聽得一聲歎息:“兩位姐姐讓我好找,原來在這。菱悅正急急尋你們呢。”
這聲音,三人不回頭便知何人,沉悠的養耳低音不是灼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