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正宏被一大堆人護著送出了會場上了車,喬念想要掙脫郭啟垣的手追過去,他死死扣著他不讓他得逞,並對陳善本說讓他先送董事長回去。
喬念一直在掙紮,可哪裏是郭啟垣的對手,慌亂中他驀的停止了動作,定定的盯著郭啟垣那張臉。
突然間他有一種在照鏡子的錯覺,然後,想起有一次溫佳璐指著雜誌上那張男人臉說,你看,你和他長得很像……
他甩了甩頭,再次看著眼前這男人,心裏的不甘和苦澀有如泉湧。
郭啟垣見他一下子安靜得有些不正常,本想罵他,一時也開不了口,隻低低的叫他,“喬念?”
他不吭聲,咬緊了牙關胸口一上一下猛呼吸的樣子像極了困獸。
郭啟垣鬆了手,卻依舊審視著他。
思緒一下子拉回五分鍾前,細細的想著從他出現時的各種反常以及對父親說的那些犀利不堪的說辭,他感到背後有了涼意。
.
郭正宏閉著眼靠在車裏的皮墊子上,外麵是記者的喊聲和時而有誰的手拍在車窗上的聲音。
他沉沉喘息,一手放在胸口,久久無法睜眼。
陳善本在前麵問他,“董事長,我們是這就回去,還是,等小郭先生。”
他搖頭,艱澀的咽了咽喉嚨裏的唾液,極緩慢的睜眼,“善本,藥。”
十幾顆不同顏色的藥片藥丸攤在陳善本的掌心裏,郭正宏伸過手去示意全給他,陳善本皺緊了眉,不得不照做。
就著水一口咽下,他竟笑了下,然後說,“別用這張臉對著我,放心,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董事長……”
“記住,別讓啟垣知道。”
待他氣息平穩了一點,他說,“去,讓喬念上車來。”
陳善本不解,坐著沒動。
他板起臉抬高聲音,“你是聽不懂?”
“是。”
陳善本一臉焦灼的開門下車,耳後是冷冷的嗬斥聲,“哼,跟誰學誰,一天到晚沒個笑臉就跟大難臨頭似的……”
他輕聲歎氣。
郭啟垣拉著喬念要上另外的車,卻見陳善本從父親坐的那輛車上下來。
他問,“老陳你怎麼還沒走?”
“董事長讓喬先生上車。”
聞言他看向喬念,喬念甩開了他的手,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他跟上去。
喬念在車門口停下腳步,然後一咬牙坐進去。郭啟垣手放在車門上彎著腰看向裏麵,“爸……”
“啟垣你應付記者,他跟我走。”
郭正宏揮了揮手,“放心,我沒事。”
他點點頭,關上了車門。
車子一開,大隊記者追了幾步追不上又折返,全都圍住了他。
他就這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視線跟隨著那輛車離去的方向,麵無表情,不管身旁有多吵雜他似乎也都聽不見。
*****************************************************************
緊閉的空間裏,沉默使原本的隔閡越發明顯。
喬念雙眼直視前方,那抿緊的薄唇裏,牙關咬得死死的。
這是他第一次與這個人坐在一起,哪怕陳善本特意將車窗摁下了一半他還是覺得胸口窒悶。
郭正宏說,“善本,直接開回去。”
陳善本望著車鏡裏那雙眼睛點了下頭,收回目光看向前麵的道路的時候,他聽見身後的老人說了一句異常柔和的話,“帶你去……你本該去的地方。”
這是說給喬念聽的,他卻冷冷的笑出聲來。
那笑聲,有些駭人。
“本該去的地方?”
他側過頭看向說這話的人,不管是語氣還是表情,都是那麼諷刺。
重複了一遍那句話之後,他收起笑臉,“二十五年前你怎麼就沒想到那是我該去的地方?那時候你絕對想不到今天會有這麼一個人站在你麵前跟你說著這些不堪入耳的話,而這個人,就是你的親生兒子!”
車速在那一瞬間明顯有些不穩,之後又恢複正常。郭正宏從鏡麵裏看到陳善本那有些局促的眼神。
喬念緩緩靠近這會兒又開始氣息不平的老人,湊過去,離得他耳朵很近很近。他壓低了聲音卻掩飾不了內心的憎惡、仇恨:“既然都那麼賤了,怎麼就不狠心到底逼著袁芷若去把孩子拿掉?”
郭正宏閉上眼,他繼續說,“不能給她未來為什麼又要霸占著她?以你的身份你想要什麼樣兒的女人沒有為什麼就非得糟踐一個為你付出了整個青春的傻瓜?”
“她是個人,不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高興的時候逗逗不高興的時候一腳踹開的寵物!”
“郭正宏你怎麼就做得到整整十二年麵對著她那生不如死的痛苦依舊安然無恙坐懷不亂的?你的心,是什麼做的!”
他的心,是什麼做的?
曾幾何時他也這樣問過自己,究竟骨頭是要有多硬,才能將那壓得他喘不過氣的不安與虧欠撐得住?
多年後麵對身邊人的職責和怒罵,他唯一能做的隻是接受,因為他知道,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任何可以讓他為自己辯解開脫的理由。
隻是,他不曾說出來的,是跟她一模一樣甚至更多的,痛苦。
車子在郭家門口停下。
陳善本小聲問是否這就要開進車庫,郭正宏睜眼,搖頭。
他說,“就在這裏停著。”
陳善本先行下車去,背對著車身而站。
喬念已經不說話很久了。
眼前是一座老式宅邸,不算奢華,卻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不是尋常人家住所。
文化街深巷裏,來來往往那麼多的遊客與路人,人人都能看見大門階梯下那塊“閑人勿近”的牌子。
不遠處有拉京胡的藝人,一曲《夜深沉》之後,是否會有人想到那深閨秘院中現在也還住著跟舊時官僚太太一樣彷徨無奈的富家少奶奶?
“你帶我來這裏,目的,是不是想告訴我,你們郭家這扇門不是任何人都能進的?”
透過車窗,喬念看著屋門口那塊牌子,那四個刀刻大字仿佛是刻在了他的心窩子上。
郭正宏沒有回答他,目光,也跟著他看向那裏,淡緩的說著,“如果時間能夠倒退到當初,我也希望,她沒有遇見過我。”
喬念轉頭,跟他四目相對,同樣深邃的兩雙眼睛卻因為閱曆不同而散發著不一樣的眸光。
“或者,我不該那麼自私,不該為了一己私念而用那樣的方式去挽留她……”
“挽留?”
喬念輕聲,“別說那麼好聽,是男人,也都懂那是因為什麼!”
郭正宏不語,隻淺淺的抽了口氣。
耳邊吱呀一聲,兩人都轉過頭看向大門口。門開了,一個女人從裏麵出來。
喬念看見,那是一個非常優雅的女人,容貌談不上有多好,可那形態舉止讓人一眼就能斷定那是真正的名門淑媛。
郭夫人。
喬念心裏冒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大腦不聽使喚的胡亂繞了一圈,他想著,興許今天從那裏麵出來的,是他時常從照片裏看到的那個女人……
外麵的人幾句交談之後,有一道影子漸漸靠近,她彎腰,笑著對裏麵的人說,“都到家門口了還在裏麵坐著做什麼?進屋吧。”
郭正宏跟她點了點頭,然後對喬念說,“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