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廢後(1 / 3)

“罪婦沈氏,出身微賤,蒙聖恩而入宮侍奉,不過五載,便冊天子繼後,位主中宮;然不思君恩浩蕩,恃寵生驕,淫.亂宮闈,又與鶴川殷氏勾結,結黨營私,殘害忠良,使朝中奸佞當道,我大景江山岌岌可危……”

宦官尖細的聲音回蕩在殿內,殿外漫天落雪,寒風從大敞的門灌入,四周空氣冷寂到令人窒息。

沈娡直直站著,不跪。頒旨的人使了個眼色,兩個侍衛便按著她的肩和雙臂重重壓了下去。掙紮間她頭上的鳳釵咣當滾落至地,頓時烏雲散亂,說不盡狼狽。

“……即日起貶為庶人,終身不得踏出甘泉宮一步。大運聖昌十七年,勅。”

幾個係墨玉帶的紅衣內侍領著全部宮奴們出了甘泉宮,不知道是遣至掖庭還是直接處死。宮奴們個個目光呆滯腳步輕飄,像招魂幡後的魂。過了一會兒,宣旨的宦官和侍衛們也走了,遙遙傳來大門被鎖上的聲音。

沈娡臉朝下伏在冰冷的地麵上一動不動,許久沒發出聲響。

十五歲入宮,二十歲封後,二十二歲時生下皇長子光昕,到如今二十七歲時被廢,前後總共十二年。

人的一生,又能有多少個韶華正好的十二年?

她猶記得那年和他初遇,她往河裏放花燈,他策馬而過,驚鴻一瞥。

清水郡很少能見到這般華貴俊美的年輕公子,沈娡一邊暗自驚異,一邊不禁多看了一眼,恰巧與他的目光對上。

他的眼狹長而微淩厲,眸色較常人略淺,帶著些玉灰色,越發襯得他的皮膚白皙異常,和他身上殺氣濃厚的戎裝鎧甲形成了鮮明對比。

本以為那是他們這輩子唯一的交集,豈料兩年後,新上任的花鳥使帶著許多人聲勢浩大地來到了靜心觀,從觀主那裏迎走了她。

在這個世界裏,她的親生母親是黑馬郡的賤民,雖然父親那邊是名望大族,但她的人生依舊被名為“出身”的陰雲所籠罩,比起其他兄弟姐妹不知道要艱難多少。若不是實在無路可走,父親也不會忍痛把她送進道觀裏。

即便皇帝那樣青眼有加,她也隻能從最低微的采女做起,如履薄冰地一步步爬到後位。封後時,朝中反對的聲音一直沒有停歇過,直到她懷孕生子打破了明睿帝無後的尷尬局麵,才算勉強堵住了眾人之口,在後宮內站穩了腳跟。

她永遠記得那空前盛大的立儲之宴,王公貴族,宮妃命婦,朝中大臣,大家都打扮得極為華麗莊重,聚在甘泉宮中喜悅地慶祝大景國儲君的誕生。宴會從上午一直持續到深夜,賓客們獻給小太子的各種稀世珍寶壓壞了庫房的箱櫃,流水般的佳肴令見慣山珍海味的眾人也禁不住嘖嘖稱讚,數百顆稀世夜明珠將庭院照得和白晝一般,沉香木燃燒的香氣直散逸至皇宮之外。

最後壓軸的是一萬發栗臘特國進貢的特製煙火,遊龍飛鳳繽紛綻放著照亮了京都的夜空,百姓們紛紛走上街頭仰首觀賞這罕見的壯觀美景,幾乎到了萬人空巷的地步。

“也許以後會有其他皇子出生。”明睿帝看著天空說:“不過他們隻是皇子,隻有出自你腹中的才是我的兒子。”

她沒有說話,隻是將頭輕輕靠在他肩上,衣袖下兩人悄然握緊了手。

可惜,月滿則虧,世間萬物都是盛極必衰。

聖昌十五年冬末,她突然莫名患了急症,嚴重到無法下床。宮中禦醫全都束手無策,喝下的藥如澆水潑石,一向豔光四射的她沒幾日便露出了將死之相。

明睿帝加急重金懸賞民間名醫,卻無一人敢應,直到一個叫智衍的高僧出現。

他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讓沈娡撿回了一條命,但因為耽誤了最佳治療時間,她失去了再次生育的能力。

此事給沈娡造成的打擊很大,很長時間都不能釋懷。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這時,一個女人的出現把她徹底推入了無盡深淵。

明睿帝文韜武略勤政愛民,自登基以來隻做過兩件備受詬病的事:一是立有賤民血統的她為皇後,另一個就是強娶自己叔叔的妻子孫若兒。

孫若兒在入宮前是趙王的正妃,明睿帝在一次宮宴中對她一見鍾情,不顧大臣們勸阻,硬是用不光彩的手段拆散了這對恩愛夫妻,把孫若兒搶進宮中封為宸妃,百般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