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懷疑過,當昌圖告訴我是空礦時,當紀東岩寧可冒著露出破綻的危險也要我出現在競投現場時。”年柏彥絲毫不掩藏,他知道這一路上她都在憋著問題,她心情不好他看得出。“沒有人會相信M100-2不是空礦,因為有開礦經驗的人在看過鑽礦後都會抱有質疑,我也一樣,最開始真的沒看出倪端,直到上次我們在M100-1時的那次河道改道我才發現,當抽幹了河道裏的水後,有個薄弱的位置是直接連著M100-2毛礦,而這個位置給我的感覺很特殊,憑著經驗,我總感覺這會是一個大礦,當然,前期我無法估算具體的鑽石存儲量是多少,沒人會知道這點,因為他們進不來精石的鑽礦。M100-2的獨到之處就是在於它有個空層,所以騙過了很多人。我遲疑過,也猶豫過要不要得到這個礦,到了最後我決定放手一搏,賭礦這種事,有時候拚的就是一個決策。”

素葉靜靜地看著他,聞言他的答案後輕輕點頭,又問,“你說你在綁架現場確信了紀東岩的用心,那麼之前呢,讓你徹底試探他的原因是什麼?”

“是你。”年柏彥歎了口氣。

素葉眸光一怔。

“在與文森打賭的當晚,你曾經問過我,信不信紀東岩的底價是四億。”年柏彥看著她,目光柔和,“也許你並不知道,當你心有質疑的時候就會寫進眼睛裏,當時你的那句話,讓我對紀東岩有了警覺。”

素葉“嗬”地一聲無語地笑了,原來連她都不曾注意到的細節他都盡納眼底,這個男人的眼睛真不容小覷。

她的笑,淡若清風,隻隱隱浮於唇稍,卻刺痛了年柏彥的心。他微微蹙眉,手指攥了攥,不知怎的心頭泛起一絲煩躁,許是她的笑,又許是她笑容背後的無奈寂寥,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安慰,手指鬆開,雙手又插進褲兜裏,頎長的身影顯得愈發筆挺。

素葉覺得臉頰有些微涼,似有夜風繚過,帶來些許令她熟悉的木質香,鑽入脾肺的瞬間竟令她鼻腔驀地泛起酸楚,不遠處的男人在夜色的點綴下看上去愈發地英俊不凡,隻是挺拔的身影在涼月的點綴下有一些孤默。她很想緊緊摟住他,不管所謂的彷徨不安,也不想理會所謂的是是非非,可緊跟著溜出唇角的是她不敢知道答案又早就腹誹了許久的問題。

“為什麼不告訴我實情,尤其是你要我去找奧斯頓的時候?”

月色下的男人,薄唇微抿,曾經一度令素葉著迷的樣子,他沉默不語時的雙唇及下巴之間總會形成優美性感的弧度,但此刻年柏彥的這個神情會令素葉不安,因為她開始無法揣測出他能在下一刻說出什麼答案來。

隻聽空氣中微微震蕩著年柏彥慣有的低沉,“很簡單,我不想節外生枝。”

像是有根棍子狠狠敲在了素葉的後腦上,她的身子一顫,緊跟著僵住了,隻有剛剛闖進大腦裏他的聲音還在拚命撞擊著,嗡嗡作響。見她愕然受傷的模樣,年柏彥知道她是誤會了,輕歎一聲道,“葉葉,我沒別的意思。你雖說聰明,但論商場經驗來說奧斯頓終究比你更勝一籌,你在他麵前表現出的任何端倪都有可能會引起他的懷疑,而你也始終會陷於良心和現實的左右為難中,我沒必要讓你承受這種心理負擔。再者,購礦說白了還是我決定一搏的行為,究竟是不是空礦我也沒有十足把握。”

素葉靜靜地看著他,一句話沒說。

他的語氣放輕了,連同看向她的眼神,有一些柔和還有些心疼,“在這場賭博中,我沒有回旋的餘地,隻能贏不能輸。”說到這兒微微頓了下,再開口時嗓音略顯低啞,“愛情,也一樣。”

她何嚐不是一樣?

所以她才無法大吵大鬧甚至是聲嘶力竭。

素葉的每一次呼吸都覺得疼,鼻腔像是有刀子劃過似的,別開了眼,對著空氣點點頭,說了一句“我明白。”後就再也說不出話了,因為喉頭發緊發澀。這句“明白”不是搪塞之言,而是真的清楚理解年柏彥上述話的含義。

她承認他說的,也不會質疑他說的。他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在對你坦白的時候一針見血,絲毫不會拖遝,所以她感覺疼了,因為真話往往是最刺傷人的。

年柏彥說得對,無論是她事先知道真相還是後知後覺,都一樣會陷入左右為難中。她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明白他在商場上步步為營甚至可以說成是殘忍冷血的行為,正因為她不知道真相,所以才可以在奧斯頓麵前風輕雲淡,她可以心安理得下去,這也許就是年柏彥的初衷。

也許她糾結的壓根就不是年柏彥有沒有同她講實話,至始至終她介意的就是良心,正是因為奧斯頓認為是空礦,所以才選擇了跳樓自盡,隻是一句話的是,就造成了一條命的隕落,她無法介懷的是這點。但反過來,如果奧斯頓知道了鑽礦不是空的,那麼年柏彥就會身陷囹圄。

“M100-2鑽礦價值連城,這一路上我都在想,如果你當時給奧斯頓的補價再高一些,是不是就不會弄出人命了。”素葉的聲音很輕,乍聽上去像是受傷的鳥兒,在說完這話後又搖頭苦笑,沒等年柏彥回答便自顧自道,“不,正如你說的,你不想節外生枝,如果你價位補的很高,他必然是有所發覺的。”

年柏彥眼裏盡是心疼,有時候他情願她傻一點,不要這麼聰明,在這件事上她越是清楚明白就越會陷入良心的譴責。她是個心理谘詢師,性子再怎麼桀驁不馴,所做的工作都是撫慰人心,解救良心,而這個圈子,在利益的驅使下人心可以忽略,良心可以肢解,人命,有時候更成了墊腳石。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自己真的錯了,他不該拉她下水,可當時,他能夠信任的人就隻有她,因為他知道就算所有人都能背叛他就隻有她不會。

這番話他沒說出口,因為她明白得透徹,所以反倒無法解釋。良久後,他隻能低低地說了句,“對不起。”

一句話,令素葉紅了眼眶,胸腔的氣息像是被磐石壓下來似的窒悶,這三個字從驕傲如年柏彥口中說出來,比淩遲她還要難受。她明白他的這句對不起並非是針對自己的行為,而是因為他的行為對她造成的心理負擔。

那麼,是不是意味著以後她都要跟隨著他的價值觀,來徹底顛覆自己所堅持的?

張了張口,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素葉很想問,甚至話已經到了嘴邊,可始終問不出來。

隔著空氣,年柏彥看著她欲言又止,輕聲道,“你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她再度張口,氣流在口腔中轉了好幾個圈,最後隻能無奈搖搖頭。

年柏彥踱步上前,月光在他肩頭上鍍上一層薄涼,他傳遞給她的壓力十分明顯,促使她有一瞬的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