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怔,控製不住的眼睛就濕了,所有的惱火和戾氣,在看到文若霞閉著眼身體軟軟一點活的氣息都沒了時,頃刻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保持著彎腰的姿勢,微微傾身,將文若霞整個兒抱在懷裏,抖著手,慢慢的摸上了她側臉。
她的臉也是一片冰涼。
“為什麼?”薑小五開口,聲音澀然,“小霞,你為什麼……是我哪裏待你不好嗎?那你可以跟我說啊!”
太過難過,他連自稱朕都忘了。
“皇上……”秦二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擔心的叫了一聲。
薑小五恍若未聞,他緊緊盯著文若霞,可注定了文若霞不能給他絲毫回應。直到盯的他眼睛都難受起來,他才看向剛剛被放在床邊的信,抱著文若霞,就這麼撈過來打開了。
文若霞的信很長,但卻大段大段都是對他的指責。
“你明明答應我,饒了容小姐的,可是你卻那麼輕描淡寫的跟我說,她死了。她沒有做錯任何事,隻不過是容家和你的一場謀劃,你們謀劃成功了,然而她卻死了……
這個可憐的女孩子,在你們心裏,算什麼?
你明明答應我,王小姐和喻小姐,你會給她們一次選擇的機會。從前你是安王,聖旨賜婚,聖意難為,可如今你是皇上了,你卻覺得我是在吃醋嗎?
你不顧她們兩個活生生的人的意願。
你也一點點都不懂我……我根本就不是吃醋!
或許,你也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幫助美人館裏那些可憐的女人吧?你靠周山海賺錢,我卻將你給我的錢拿去散了,你是不是覺得我敗家,是不是覺得你寵愛我,便由著我性子胡來?
你……你肯定會這麼想,對吧?
還有,我死了,你一定會很生氣吧?
你會怎麼做?
殺了貼身伺候我的人,殺了安王府裏所有下人,哦還有小容,你從前就愛拿她的命來威脅我。如今我死了,你可以殺了她了,因為我沒辦法活過來再幫她求情。
還有美人館,周山海,何秀婉,美人館那麼多店鋪裏的那麼多的人。他們在你眼裏,都像是阿貓阿狗一般無關緊要吧?死了就死了,又有什麼要緊,都是低賤生命,你又何須介意?
你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你何曾能瞧見,這天底下那麼多的可憐女人。那些一出生就被掐死來不及看這世上一眼的女孩兒,那些因家窮被賣了的女孩兒,那些無法選擇婚姻被逼迫嫁人的女孩兒,那些嫁了人一輩子都不快樂卻不能和離的婦人,那些被打被罵甚至……太多太多,數不勝數。
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女子不能讀書科考不能在朝為官,甚至女子就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似乎是說到了傷心處,信紙上好多淚痕,應該是邊寫邊哭的,有好些字被淚水打濕都糊了。
薑小五卻並沒有很生氣,實在是,他清楚明白的知道文若霞所遭遇過的一切。也知道,文若霞幫助那些女人,不是在鬧不是在玩,而是她在泥潭裏的時候沒人能幫她,她便想幫別人一把。
“我這短短半生,先是婚嫁不能由自己,再是自由不能由自己,好在,生死可以。我死,不是怪你,而是我看不到前路,已經絕望了。我死,不是恨你,而是恨我自己,明明知道你多麼冷心冷肺,我卻還是——喜歡上你了。
我恨我自己。
若若絕筆。”
明明知道你多麼冷心冷肺,我卻還是……喜歡上你了。
我恨我自己。
薑小五看著這兩句話,有眼淚砸落在信紙上。
騙子!
天下第一大騙子!
若是真喜歡他,又何必去死?
若是真喜歡他,為什麼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好好跟他說?
丟了信紙,薑小五轉身,用力的抱緊文若霞。
這個騙子,他恨不得殺了她!
可她……卻真的死了。
她死了,他也難過死了……
他一聲不吭,但背對著下人,卻早已是滿臉淚水。
他也恨自己。
明知道她是騙子,她說那些隻是希望他能重視她在意的,能幫那些可憐的女人,可他——卻沒辦法怪她。甚至若是她能醒來,他恨不得答應她女子可以讀書科舉入仕!
難道她不想看看嗎,女子也能和男子一樣的生活。
·
何秀婉是當夜子時得知的文若霞沒了的消息,她和周山海趕到安王府的時候,薑小五仍然抱著文若霞坐在床邊。
秦二出來接他們,說薑小五已經這樣快兩個時辰了。
兩人進到裏間,跪下請安:“參見皇上。”
薑小五這才終於轉過身,哭過一場的他眼睛又紅又腫,而預料之中的,周山海麵露難過,何秀婉此刻眼淚還沒能止住。
他沒叫兩人起身,而是問何秀婉:“之前小霞去美人館找你,跟你說了什麼,她有沒有……露出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