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她,分明……還絲毫聽不懂他說的那些專業術語。
他說,是陶知衍吩咐他多邀請她參觀製藥樓。難道這句話並不是客套,並不是開玩笑,而是認真的?陶知衍知道她過去……是幹這一行的,所以才會想要讓這棟製藥樓幫助她恢複記憶?
倪茜茜突然又回憶起林辰這個人來。
他被陶知衍安排去製藥樓工作,陶知衍當時給的解釋是:基地需要這方麵的人手。
所以這個叫林辰的學弟,他本身就是製藥係的學生,那麼倪茜茜呢?身為他的學姐,她的確也有很大的可能,大學時期學習的便是製藥。
怪不得那日,在製藥樓同他偶遇時,會得到他那樣的問話。
他問她:“你也是在這裏工作嗎?”
當時聽著讓人覺得莫名其妙的話,竟真的在此時此刻和所有莫名其妙的事情串聯在了一起,倪茜茜在這之前甚至從未想過這個可能。
腦內思緒紛亂,她費力理清楚後便不再去思考,轉而開始研究金前輩留下來的這張紙條。
所以金前輩真正希望的其實是,她可以幫助他,將未完成的製藥工作延續下去嗎?
一切的一切都找到了答案,倪茜茜卻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再冷靜下來。
擺在桌子上的各式藥物突然成了極為親密的東西,她伸手拿起一罐藥,雖然仍舊沒有辦法在自己的記憶裏找到有關它們的身影,可心髒還是被一股熱乎乎暖洋洋的力量包裹住了。
她想,或許她也並不是無能為力。最起碼,她可以完成她能完成的。
接觸到製藥機械的自己好像成了一個完全陌生的自己。
第一瞬間,內心莫名湧出了一股不知緣由的抗拒,以及濃重的惡心感,這種感覺從頭到腳充斥著她,倪茜茜努力忍住不適,閉上眼睛,摒棄一切雜念。
死馬當作活馬醫。
再壞的事情都經曆過,眼下這些什麼都算不上,最差不過是失敗而已,有什麼可怕的呢?
她給足了自己的勇氣,再麵對這些機械的時候便理智了很多。
緊接著雙手自發行動,仿佛已經超脫了大腦可控製的範圍,使用機器,提取藥物成分,調製藥劑,加藥液,動作流暢一氣嗬成,中間未曾停頓過,甚至不需要對照清單上的成分。
當然,倪茜茜不是天才。
也許她過去可能真的是個正兒八經的藥劑師,可是現在的她記憶丟了,基本知識和行業常識都沒有,不管以前是什麼樣,現在的她照舊什麼都不是。
她僅僅能靠著身體的本能去行事。
這都是她在製藥失敗第N+1次後用來自我安慰的話,沒別的辦法,為了心態不崩得太快,她隻能把這些失敗當成找手感的前奏曲。
會失敗很正常,一次性成功了才叫嚇人。
幸運的是藥材量足夠大,陶哈哈的空間裏還有很多存貨,她找起手感來不需要太大的心理負擔。
時間在指間流逝飛快,沉溺於研究藥劑的時間裏,她便很少再出門,幾乎每日都關在房間裏,除了照看一大一小以外,其他時間便全都花在藥物研製當中。
時間越長,手法便越熟練,倪茜茜甚至能夠通過這些藥材隱隱找到些許過去的記憶。
透過千層霧,萬重山,看到那個一心鑽研製藥的女學生。
看到那個跟在導師身後辨認藥材的女學生。
看到被眾人誇讚“有天分”後羞紅臉的女學生。
畫麵最後的最後,畫風看上去有些詭異,空空蕩蕩的房間裏,唯有一個年輕的女子,她正調製藥劑,器皿裏麵的液體黑糊糊的,像米糊一般粘稠,應該摻雜了很多雜質。
不知為什麼,看到這個器皿,倪茜茜起初才有的惡心與抗拒感又如浪如潮一般湧了上來。
她頭皮發麻,渾身惡寒。
身體戰栗了一陣後,再想去回憶,發現已經記不清剛剛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東西。
倪茜茜緩了好久才成功將心情調整好。
她不再糾結那些,繼續研究製藥。
時間緊迫,一刻都不能耽擱,很難說清,其他基地的人究竟什麼時候會闖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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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動來得猝不及防,且順理成章。
倪茜茜也數不清陶知衍究竟有多少天未曾出去拋頭露麵過,前幾日還會有人不懷好意地上來打聽,雖然無一例外都被守衛攆走了,他們還是登門登得樂此不疲,好似將這事當成了件樂趣。
再過了幾天,守衛生病的生病,回去照顧病人的照顧病人,偷溜的偷溜,昔日森嚴的高樓門外變得空蕩,卻再也沒人前來詢問過。
仿佛已經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擔心再多問下去倪茜茜氣急咬人,便隻遠遠看守著她。
沒有限製出行,更沒有人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當然,用腳趾頭想倪茜茜也知道,這種情況下根本不會有人允許她離開基地,便破罐子破摔在基地裏安安分分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