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太子篇(下)(1 / 2)

:(大帝書閣),

番外太子(下)

秋夜白,毓慶宮中人初靜。樂文。

惇本殿內傳來清幽琴聲,如玉擊泉鳴。月光傾瀉入室,卻見少年獨坐窗前撫琴,著雪白中衣,披微濕烏發,恍惚似謫仙。

一曲奏罷,少年輕撫琴弦,止住顫音,款款起身。月光從他的發滑落麵容,睫毛是細細的一痕黛色,清冷疏淡不染煙火氣;隻側影裏秀挺的鼻梁透出一分貴氣,才讓人想起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身份來。

撫琴者何人?少年太子永湛。

太子永湛踱步至書桌前。

案上一列排著的是薛濤箋:深紅、粉紅、杏紅、明黃、深青、淺青、深綠、淺綠、銅綠、殘雲共十色。月光素潔,越發襯得紙色斑斕。紙色斑斕,又更顯少年肌膚透白、麵容清雅。

薛濤箋兩側各擺了一幅畫作。左側為蘭花,右側為荷花,各題了一句詩,一為“廣殿輕香發,高台遠吹吟”,一為“根是泥中玉,心承露下珠”,均未有署名蓋印。

太子永湛微笑悵然,將舊友所贈的薛濤箋一一收入琉璃盒中,月光下觀畫,一時發癡。

殿外傳來輕輕腳步聲。

太子永湛蹙眉,緩緩卷起畫作,轉身擱置在書架深處。

“殿下,已是二更天,該歇啦。”殿外,內侍蘇淡墨的提醒聲中透著擔心。

“知道了。”

蘇淡墨壯著膽子問道:“殿下可要奴才進去伺候?”

太子永湛知他不能放心,淡聲道:“進來。”

“殿下可是走了困兒?”

太子永湛搖頭,望一眼殿外青磚上如雪的月光,輕聲道:“是月光太亮。”

“奴才這就著人去把窗戶擋起來。”

太子永湛擺手。

蘇淡墨垂首恭敬候著,不敢擅自拿主意,也不敢離開。他隻是個內侍,太子殿下的話有的他能懂,有的他不能懂。自七年前皇上遣散了毓慶宮大半舊人,太子殿下的話就越發少了。其實殿下心中是有話的。他天天兒跟著伺候,不是不知道,也想為殿下排解,奈何沒讀過書也不識字兒。像殿下說的“月光太亮了”,叫他說,自然是把窗戶擋起來好讓殿下安眠。但是殿下卻又擺手。言外之意,蘇淡墨不敢懂。

“大哥去河南賑災放糧,這兩日便回京了。”太子永湛垂眸練字。

“是。”蘇淡墨答應著。

“你明日開庫房取幾樣賀禮,替孤往大哥府上走一趟。”太子永湛又道:“這兩日永嗔高燒如何了?父皇可有過問?”

“昨兒下午的信兒,說是十七殿下高熱已經褪了,隻因年紀幼小、一時還沒醒,太醫院說是明兒便好了。”蘇淡墨思索著,“皇上有沒有過問,這……奴才就不知道了。不過今晚侍寢的是十七殿下母妃淑妃。”

太子永湛點頭,微笑道:“好了便好。”

“正是,”蘇淡墨湊趣道:“奴才每常看著,十七殿下最歡喜的便是殿下了。原本哭著的,見了您也不掉眼淚了。原本鬧著要去園子的,見了您也不鬧了。”

太子永湛輕勾唇角,淡聲道:“他那是避諱孤。”淑妃所出的那孩子,雖然年幼,想必已飽聽了母妃教導,知道他雖是兄長,更是半君;又不似父皇,對幼子寵溺非常。遇上自己這個半君,他自然要學會避諱。

蘇淡墨噤聲。

太子永湛卻似乎是練字到了興頭,笑著指給他看,“這篇《向太後挽詞》,研筆如鐵,而秀媚之氣奕奕行間,的確是米元章得意之作。”

蘇淡墨哪裏看得懂呢?隻能點頭誇好。

太子永湛悵然歎氣,淡聲道:“孤乏了,退下吧。”

次晨,太子永湛走在往勤政殿去的路上,正盤算著大哥回來後的慶功宴該交給何人去籌辦,就見幾名宮人跑得氣喘籲籲,幾乎刹不住腳要撞過來。

“太子殿下恕罪!”宮人跪倒,解釋不迭,“皇上震怒,奴婢等是要追十七殿下……”

原來是永嗔這小魔王甫一病好,醒來就抓了皇上的裏衣要拿去燒掉。

太子永湛心中不喜,見宮人惶恐,溫言道:“孤正要去勤政殿,這便攜十七弟同去。”說著,遠遠地見宮人已領著永嗔過來,小人兒雙目似烏丸浸在銀水裏,那雙眼睛一望叫誰都不由得要縱容他。太子永湛心道,從前倒沒注意,這孩子生了一雙這樣靈動的眼睛。

直走到勤政殿前,永嗔似乎還沒回過神來,隻緊緊貼著太子永湛的大腿。

太子永湛還是頭一次被孩童這般依賴,倒真生出了一分為人兄長的感受,因彎腰溫柔笑道:“等會兒進去,永嗔不要亂說話。乖一點認個錯,父皇說不定會饒過你。”

誰知這話一出口,原本挨著他站的小永嗔忽然緊緊抱住了他的大腿,更紅了眼眶。

太子永湛一時竟不知心中訝然與好笑哪個更多些。所驚訝的,乃是幼弟竟然不似從前那般避諱自己了,難道這一場病,竟將從前淑妃的教導都忘了?所笑者,乃是從前仗著父皇的寵愛便無法無天的幼弟,竟然也有知道害怕的時候。他撫了撫幼弟發頂,安慰道:“別怕。若父皇這次真的發落你,還有太子哥哥在呢。”頓了頓又道,“不過永嗔你也該少淘氣些了。這一日大似一日的,總這麼頑皮,難免哪天真惹出禍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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