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進入蘇府的時候,蘇玉瑾正捧著鮮紅的嫁衣,修長的手指飛快的穿針引線,金色的絲線化作騰飛的鳳凰和栩栩如生的牡丹。她唇角染著柔和的笑容,長發散落在嫁衣上,彎出美好的弧度。不久她即將嫁為人婦,正如同許多新嫁娘一樣,她的心中喜悅混著些許的忐忑。
她是大家閨秀,爹爹是當朝極有威望的左相蘇良,娘親是晉陽郡主。身為左相千金,她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哥哥未與其他男子有過接觸,更別提她即將要嫁的攝政王獨子葉昕洛。她唯一所能知道的有關他的音訊便是素暘在外麵打聽來的。京城人士盛傳攝政王世子葉昕洛麵容俊美,身材高大威猛,而且一向不近女色。她自然相信爹爹會為她尋得一個好夫婿。
一針一線縫進的是她細密的思念,她知曉將來的自己要以夫為綱,遵循三從四德,做一個賢惠的娘子。手指上忽然傳來一陣刺痛,她驚呼了一聲,隨侍的侍女立刻警覺起來,“小姐……你怎麼樣了?”她抬起手來,指尖滲出豆大的血珠。侍女急忙拿了絲帕過來,“流血了呢……”
侍女拿手帕輕輕的擦拭著她指尖的血,她輕輕蹙了眉,心裏忽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侍女見她蒼臉色,心下狐疑,“小姐,您沒事吧!”
“小姐……”外麵一聲焦急的呼喊,侍女麵上一喜,“小姐,是素暘!”蘇玉瑾點了點頭。
素暘推門而入,氣喘籲籲,“小姐,姑爺帶著官兵來抄家了!說是老爺犯了通敵叛國罪,要誅九族!”
“什麼?”她難以置信的站起身來,手中的嫁衣瞬間掉在地上。她的臉色立刻變的慘白,“爹爹呢?”
“小姐,老爺抗旨不遵,和少爺一起反抗!夫人要我來,讓小姐和少夫人一起逃跑!”
“不行,我要去找我娘!”巨大的恐懼瞬間籠罩著她全身,眼淚掉了下來,她拔腿便跑,素暘心下一驚,立馬攬住她,“小姐,你聽我說,老爺是被冤枉的!夫人說,是攝政王陷害老爺!夫人要你活著,為老爺報仇!”
“報仇?我不要報仇,我要找我娘……”她掙紮著,外麵忽然傳來刀劍相擊的聲音,她瞬間怔住,侍女們急忙關上門,“小姐,快躲到後院的枯井裏去!”
“不行!我不能逃……”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棄他們於不顧?“小姐,我求你了!聽夫人的話,這是她的遺願啊。”素暘心下一急,竟然將實話說了出來。
她渾身一震,“你說什麼?”素暘臉上依稀有未幹的淚漬,“夫人她……服毒自殺了!”
素暘見她已經不再掙紮,一記手刀劈在她腦後勺。侍女見狀,驚訝的問道,“素暘,你……”
“蘇家人待我們不薄,是時候報答蘇家了!”素暘話落,將蘇玉瑾扛在肩上,轉過身,“小姐我帶走了!”
侍女自然明白她話中的意思,看著她們離開的方向,淚水不由自主的滑落。她是孤兒,自小被蘇家收養,衣食無憂。如今蘇家有難,她自然萬死不辭。她打開小姐的衣櫥,挑出一件緋紅的羅裙……
蘇家繡樓的門忽然被破開,已經殺紅了眼的官兵們瘋狂的將刀揮向四散紛逃的侍女,形容俊美的男人提劍走在官兵前,冰冷的話語自他口中輕輕吐出,“聖上有令,今蘇淵通敵叛國,罪不容赦,誅九族!抗旨者,斬立決!”
斬立決!一瞬間,繡樓裏女人的尖叫聲,哭泣聲接連不斷。葉昕洛慢慢走上樓梯,青綠色的紗帳飄在空中。屏風上繡著鴛鴦戲水的圖樣,屏風後有窈窕的人影,她的手指飛舞在紅色的嫁衣上,葉昕洛一劍劈開屏風,屏風碎成兩半,風吹起女子的長發,他沒有看女子的麵容,閉上眼睛,他的長劍毫不猶豫的刺進她的胸膛。
血一滴一滴滴在嫁衣上,金色的絲線染成鮮豔的紅色。她重重的倒在地上,鮮血染紅她緋紅的羅裙,嫁衣頹然散落在地上。
葉昕洛靜靜的看著她,然後眉心微皺。
左相因通敵叛國罪被株連九族的事情瞬間傳遍京城,左相全家慘遭滅門的那一天黃昏,衝天的火光映紅了整個夏日的天空。那一天,左相全家上下四百五十二口人全部被誅,左相和左相夫人及其子女全部被殺,這是個不幸的悲劇。新嫁娘的夫婿帶兵衝進她的家中,屠殺了她全族人的性命。這樣殘酷的事實誰能接受?所幸,左相千金蘇玉瑾已經死在蘇府,化作縷縷青煙。倘若她還活著,該如何承受這種巨大的打擊。
垂柳如茵,殘陽似血。蘇玉瑾站在小河邊,河水靜謐的流淌。經曆一場殺戮,這世界依舊美好。正是黃昏,上燈的時候已然到了。今日,她蘇家的一場滅門之變必會成為家家戶戶茶餘飯後的閑談。世間人如此之多,有哪一個人會在意一個已經被滅門的蘇家?她再不是那個大家閨秀,那個蘇府千金,那個對未來充滿期待的新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