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過頭往那聲音的來源處瞧去,日頭雖已變成了一個紅彤彤的鹹鴨蛋,但這麼直直望過去依然有些刺眼。眼前是一片昏沉沉的火紅色,依稀還有一個模糊的影子。我眯了眯眼,視野才漸漸轉為清晰。
末央騎坐在大黑馬上,逆著一片赤紅的霞光,微微側著身看著我。
一句“幹你甚事?”湧到嘴邊,又被我及時地咽了回去。我已經答應自己,要改掉這個喜歡跟他扛嘴的毛病。
“我正準備回去。”話在肚子裏繞了幾繞,說出來語氣果然要溫和些。
“我送你回去。”他的語氣不由分說。
“不用,”話畢想想,這兩個字會不會太生硬了些,便又說道,“了……我和朋友一起。”我向天鴻哥哥和月明那兒努努嘴。
末央朝著我示意的方向望了過去,半晌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我有些著急,他若是不走,天鴻哥哥和月明看到他問起他我該如何回答?但又思及到他這麼做也是出於身為土匪的一番熱心和好心,這兩樣心應當好好嗬護對待才是。於是我又苦苦思索,該用怎樣一種玄妙的言辭來委婉地表達出逐客的意思呢?
冥思苦想的這當兒,沒留神他已經下馬走到我跟前來,而且正矮下身子來。
我想,我應該潛意識地將身子往後挪了挪。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低下頭,徑自伸出手將我的褲腿撩了起來。
我那一根經的腦袋瓜終究沒控製住我那火爆的脾氣。
我一甩手重重拍在了他的手臂上,粗野的話語暴露了我粗野的內心,“流mang!幹嗎呢你?”
他抬起的手臂垂了下去,眼眸一片黯淡,“我隻想看一下你膝蓋上的傷怎麼樣了?”接著又歎了一口氣,“我在你心底裏已經變成這種人了嗎?”
這話說的……難道從前他在我心底裏是另一種人?不好意思,我竟然未察覺到呢。
悶了半晌後,我答道:“沒事,已經好多了。”我這一根經的腦袋瓜也反應過甚了些。
他半蹲在我旁邊,垂眸默著。
我望了一眼他身後掛在天邊的“鹹鴨蛋”,提點道:“天色將晚,末寨主還是早回去的好。”
他訝異地看了我一眼,雙唇微張,似是要說什麼卻又沒說。
我在心裏琢磨著,莫是我這話說的太直接了?還是那聲“末寨主”沒叫好?望著他這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正欲對他進行一番長長的教導---“倘若我有什麼說的不好的地方,你隻管指出來便是,千萬別把事兒憋在心裏揣在懷裏,最後悶壞了自個兒,而別人卻全然不知全然不曉。”但此時,天鴻哥哥和月明走過來了。
我那張著的嘴咧出一絲笑來,一絲苦澀、故作鎮定的笑。一根經的腦袋瓜此時在十分賣力地轉著。
天鴻哥哥和月明走到跟前,還未開口。我就聽見自己的聲音自行介紹道:“這是我表哥,遠房表哥,相當相當遠房的表哥。”
說完之後,我想弄死自個兒。今日是誰信誓旦旦地說,“我和末央絕對不是親戚,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會是。”我這張不爭氣的嘴呀!
末央神色一愣,稍稍一點頭,沒說什麼。
月明驚訝地“哦”了一聲,倒是天鴻哥哥,他謙和地道了一聲:“你好!我們是青野的朋友。”
“對對,”我忙不停地點頭,用手示意了一下他們兩人說道,“這是天鴻哥哥,這是月明。”
“天鴻哥哥?”末央皺著眉頭喃喃重複道。
我掃了他一眼,沒打算接話茬兒。側著身子,看了一眼街邊,隻有一輛人力車停在那兒。
“隻攔到一輛嗎?”我向天鴻哥哥問道。
他點了一下頭,說道:“嗯,把你送回去就好了,我和月明走著回去就行。”
“那怎麼行?這天已經晚了,回去晚了不得挨罵呀。”我說道。
“晚一會兒不打緊,左右剛剛看戲的時候也坐累了,現下正好走走,”天鴻哥哥攮了一把身旁一言不發的月明,說道,“月明,你說是吧?”
月明躊躇了半晌,矜持地吐出了一個字:“是。”
我望著那天邊的日頭已沒下去一半,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擔憂就算這麼繼續等下去恐怕也很難再攔到一輛。街邊的那位車夫伯伯已等得有些不耐煩,朝這邊喊道:“欸!你們快點!”
天鴻哥哥轉過頭答道:“就來了!勞煩等一會兒。”說完又轉過頭對我說道:“走吧,我扶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