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睡之前,她細細感應了一番式神們的蹤跡,發現白狼和青行燈仍舊停留在原先的範圍,燈籠鬼的氣息卻在緩慢地靠近之中……式神與陰陽師之間的契約是相互的,就如同時雨能夠隨時隨地感應到式神的位置一樣,他們也能循著氣息找到自己的主人。來到這裏之後,雖然契約的聯係變得微弱朦朧,但絕不是完全感應不到。

時雨聯想起自己明明已經來到距離白狼不遠的地方,卻完全沒辦法找到她的蹤跡,忍不住泛起些許焦慮的情緒。白狼的責任心與忠誠都不容置疑。她如果能夠自由行動,絕不可能不過來與時雨彙合。全無蹤跡的情況……讓人忍不住懷疑她的處境堪憂。

思慮著這些隱憂,時雨皺著眉不知不覺間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時雨跟著麻倉葉王出來退治妖魔的時候是春季,但現在的時間卻是深秋,一旦入夜,山地裏那種格外濕寒的冷意就根本無法忽視。

漸漸感受到寒冷,她在睡夢中忍不住蜷縮得更為厲害,身體不知不覺間從牆壁滑落,整個埋進了帶來溫暖的棉被當中。

原來還有些嫌棄的被子,此時卻仿佛成了救命的稻草。

一股濃鬱的、陌生的、帶點血腥氣的氣息包裹著她,那是被子的上一任主人所遺留的信息。

睡夢中的少女一邊不自覺撇著嘴露出嫌棄,一邊又緊緊懷抱著手中的溫暖,那樣子矛盾極了。

“嗤。”不知何時重新出現在門邊的妖怪很輕地嗤笑了一聲。他的身影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唯有那頭赤紅的長發與晶瑩眼眸的神采格外醒目。

他似乎覺得少女掙紮狼狽的很有趣,靠在門框邊緣的時候,那雙暗紫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

雖然作為人身的記憶都已經消減褪色,但原本作為一個男人,對於異性的微妙情緒卻仍然保留了下來。

眼前的這個女性妖怪,是他恢複意識以來見到的第一個活物。要說不好奇也是不可能的。

酒吞童子對於她口中尋找同伴的說法毫不在意。但在她試探性地提出留宿的時候,卻一口應下,隻是單單出於對她的好奇而已。

對於他來說,從備受排擠與冷遇的人類,轉化成具有強大力量的妖怪,這根本沒什麼不好的。

倒不如說,從被殺者蛻變為殺人者,隻付出那樣一點代價,已經是無與倫比的幸運了。

原本妖怪這樣的存在已經在腦海中定格為肆無忌憚的強大的為惡者,然而,那時遇到的這個女性妖怪,卻完全出乎了他的想象。

她嬌小、柔軟、語氣溫和,比起妖怪,更像是一個人類。

並且,是柔弱的女人。

酒吞童子有些困惑地凝視著她不安的睡顏,發現自己完全無法將她當做自己的對手來看待。即使她打傷過他,那些聞所未聞的奇異手段也另他忍不住好奇,但她此刻因為懼怕寒冷而蜷縮的柔軟姿態,卻比那些都更具有說服力。

她將臉埋進棉被的內側,長長的黑發在修長的脖頸與肩部蜿蜒,而那張睡覺也不退下的麵具被扯開落到一邊,幾乎失去了遮掩的作用。酒吞童子也是直到此時,才大致看清了她的真顏。

……比想象中還要稚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