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拾的聲音明明是明亮清澈的聲線,用這樣的聲線來唱這樣一首歌,仿佛是用溪水唱出來的大提琴,沒有了那種沉重陰鬱,卻多了一份悵然決絕和空靈清冷。
如同萬丈高空飛流直下的泉水,粉身碎骨,打在每一個人心上。
台下徹底安靜下來,幾乎所有人目不轉睛地看著台上那個年輕人,他仿佛會發光。明明他全程未曾移動,也沒有看任何人,但卻給人一種這是隻有故事情節的mv的錯覺。他的眼睛,裏麵太多內容了。
仿佛一個少年迎著晨霧跑來,他跑過路邊的櫥窗,跑過昏暗的路燈,跑過巨幅的廣告,他的身影被大霧掩蓋得麵目全非,他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但他還在一直跑下去。
每個人都在跑下去。
最容易打動人的,不是故事裏的曲子,而是曲子裏的故事。
傘棚裏的艾一緩緩將吸入口中的飲料咽了下去,目光裏有幾乎不可見的淚水在閃爍,很奇怪,她唱了很多年歌,竟然會為這樣一首歌感動。
謝拾對聲樂並沒有興趣,也沒有太多天賦,這僅有的技巧,是在上輩子獨身闖蕩的十年裏一點一點打磨出來的,從五線譜開始,直到能夠完整而熟練地一次性錄音。
艾一也是從這個過程過來的,她從謝拾的曲子裏,可以聽出他的蛻變。她喜歡音樂,卻沒想到走上音樂的道路會付出這麼多,沒有人氣的那些年,一場又一場的選秀,朝漲夕落的卑微人氣,被同輩人的排擠,來自前輩的欺壓——夢想其實遙不可及。
這些情緒,她竟然可以被台上那人的歌聲帶出來。
現在的新人……艾一有些驚喜的同時又有些黯然。
楊安直起腰,手指隨著音樂的節拍敲動,他又錯了,他之前怎麼會覺得這個叫謝拾的年輕人自不量力呢?
他瞥了一眼不遠處的蘇成濟,眼底閃過一絲不屑,那蠢蛋,手上有一副好牌卻不會用。
“怪了……”蘇成濟皺著眉打量一眼楊息堯,喃喃道:“謝拾這小子上次還一句一句地錄音,唱出來的音頻跟狗啃過似的,怎麼幾天唱功就突飛猛進了?”
不僅是他十分不解,楊息堯嚴重更是罩上濃濃一層陰霾,要不是一直和謝拾一起在音樂老師手下學習,他幾乎要懷疑謝拾以前是不是故意隱藏了實力了!否則唱功怎麼會幾日變化這麼大,這不可能!
楊息堯一直站在攝像頭前看,此刻,他突然從休息室裏走了出去,幾個新人和化妝師助理都沉浸在歌聲裏,也沒有人攔他。
除了幾個他的死忠粉一直守在休息室前等他出來,其他人幾乎都跑去看謝拾的演出了。
楊息堯靦腆地笑著簽完名,抬頭往台上看去。
那裏,謝拾正在歌唱,根本沒有注意到他,也沒有別人注意到他。
謝拾唱得很好,楊息堯雖然不想承認,但的確很打動人,他在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去了。
不,是搶過去了。
楊息堯心情十分複雜,剛才謝拾上台前那微妙的笑容,還有,他此時此刻不是正在醫院裏躺著嗎,難道說這幾天謝拾都在偷偷訓練?
那麼,為什麼又不告訴他呢,謝拾一直把他當好朋友的,沒有理由瞞著他。
唱歌間隙,一陣熱烈的掌聲響起,楊息堯插.在褲袋裏的手突然緊緊攥起。
謝拾卻聽不到台下熱烈的掌聲,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其實你與昨日的我活到今天變化甚多
隻有頑強明日路縱會更彷徨……”
他被傅子琛與楊息堯聯手陷害的時候,他木然,他刹車被剪斷葬送生命的時候,他恍惚——
此時此刻他心中卻爆發出滔天的悔意。
他終於明白自己錯過的是什麼。
生命裏少的那些,是親情,是友情,是愛情,是夢想,是沈旬。
“幾多天真的理想幾多找到是頹喪……”
“隻有頑強明天路縱然彷徨……”
好在,那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老天居然又給了他一次重頭來過的機會。
這次他要好好地活,不僅活給上輩子害了他的人看看,也要活給自己看!
謝拾喉嚨哽咽一下,閉上眼,嘴裏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
他左手快速掃和弦,不經意間一陣撕心地鈍痛,手上速度力道不變,卻輕不可見地蹙了下眉。
是被傅子琛司機撞到時被玻璃劃破的傷口。
左手一旦撕開,傷口就像被持續切割,持續不斷地流出血,越來越多。
這是一場持久戰,神經痛得要麻木了,而歌曲還有五十九秒才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