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3 / 3)

“哪有功夫生你的氣。”他下巴上有硬硬的胡子茬,讓她覺得癢癢的,抬手推他,“快去洗漱。”

俞仲堯卻不肯放開她,故意用胡子茬蹭她的臉,惹得她笑了一陣子,這才同去洗漱更衣——上午要去醉仙居,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用完飯,俞南煙折回來,手裏拿著個布袋子,擺著小手攆俞仲堯,“你先去前院,我等會兒跟嫂嫂一起過去。”

俞仲堯隻當兩個女孩子有體己話要說,報以一笑,先去了外院。

俞南煙先對章洛揚道:“我跟連翹有點兒事情要說。”

“這還用跟我說?正好,我去整理一下圖樣子。”

俞南煙笑著對連翹招手。

連翹自然明白是什麼事,“真是不湊巧,這會兒趙新家的不在院子裏,說是去買點兒東西,要過一陣子才回來。”

“那我就跟你交待一番,你跟她說說就行了。”俞南煙轉去廳堂。她好歹行醫這麼久了,說什麼話都不需忌諱,但是嫂嫂不一樣。

“好啊。”連翹欣然點頭。

俞南煙低聲交待道:“這個不論年紀的,方子藥物都一樣,讓她隻管放心,不會傷身體。……”

章洛揚不想聽,但是耳力好,外麵兩個人的對話還是聽到了。聽完了回想一番,自是猜出這是連翹費了點兒波折為自己找南煙要了方子和藥,真的是很感動,在這一點上,也愈發欽佩俞仲堯——隻要是他留在身邊的人,就是全心全力地去做好每一件事。哪像章府,妯娌之間鬥,下人也鬥,沒一日消停。

俞南煙和連翹說完話,相形進門來。

連翹站在俞南煙身後,對章洛揚眨了眨眼,“趙新家的跟大小姐求了點兒藥,奴婢等會兒要跟您去醉仙居,帶在身上也不方便——挺要緊的東西,您能不能幫忙收起來?回來後再給她。”

“好啊。”章洛揚按捺下了那份不自在,神色如常地點頭,結果東西,轉到寢室,妥當地收了起來。

連翹並沒跟進來。

章洛揚就想,自己要修煉多少年,才能培養出這般踏實可靠的人。

沒了瑣事,俞南煙想起了沈雲蕎,“雲蕎姐姐該不會還在睡懶覺吧?我們去找她。”

“好啊。”

沈雲蕎的確是起晚了,此刻正在享用魚片粥。真不能怪她,高進那廝睡得太晚,起得卻太早,天沒亮就起了。

她迷迷糊糊地時候就想,這人是鐵打得不成?昨晚就算沒喝多,也喝了不少——換了她可爬不起來。

坐到飯桌前的時候,高進進門來,腳步匆匆地去往內室,要更衣。

“你不吃點兒嗎?魚片粥呢,特別好吃。”她說。

“不了。”高進腳步一頓,“隻顧著忙小事,三爺交代的事還沒著手,我得趕去醉仙居。”

“不是吃貨,還沒口福。這一碗魚片粥,不知道廚子多辛苦才做成的。”她咕噥著。

他隻是輕輕一笑。

落翹站在一旁,確定他去更衣了,這才俯身低語:“高大人一早起來,是去了小廚房,特地給您做的魚片粥。”

沈雲蕎慢慢地抬頭,看住落翹。

落翹笑道:“真的,奴婢為什麼要撒謊呢?風溪除了醉仙居和章大小姐,誰會做這樣可口的魚片粥?高大人幫廚的時候,可跟章大小姐學了不少。”

“……”

“是為您吧?”落翹明知故問。

沈雲蕎又慢慢地低下頭去,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粥。

軟糯細滑,口感鮮香。

是啊,俞宅的廚子怎麼會做得出這樣可口的魚片粥呢?他們更喜歡用這種餅那種餅做為早飯。

從來沒想過的,某一日,有一個男子,刻意早起為自己忙碌,隻為了讓自己吃到心滿意足的一餐。

其實他不需如此的,他想勉強她,何其容易。

還是這樣做,是記著她那句要他給她做好吃的作為補償吧?

十六年來,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時刻,對著合口的一餐飯,鼻子發酸,心裏卻又暖暖的、柔柔的。

或許別人也可以這樣細致地照顧她,但是不能做那樣的設想,讓自己由衷感動覺得溫暖的男子,隻有他。

高進更衣之後走出來,“我得先走一步,你跟章大小姐一起,三爺隨行,沒事。”

“你等一下。”沈雲蕎站起身來,笑著凝住他,“晚上早點兒回來行麼?我有話跟你說。”

“行。要是我不愛聽的,就算了。”

“嗯。”

高進摸了摸下巴,“要不然,你這會兒跟我說吧?”

“不用。”沈雲蕎笑著搖頭,回身落座,“這會兒我要好好兒地喝粥,這麼美味的粥,浪費了是罪過。”

高進無奈,邊往外走邊道:“行,你就是我姑奶奶,小的晚間再聆聽教誨。”

沈雲蕎和一旁的落翹都忍不住笑了。

**

這一日的醉仙居,賓客盈門,宴席擺到了街道上。

以謝家為首,隻要是算得有頭臉的人家,都來到了醉仙居。

在這之前,人們自然都已曉得,薑氏曾嫁人又和離,如今隻得女兒、女婿兩個親人。

但仍算得有福之人:女兒女婿踏過黑山白水而來,找到了她,並且現在分明是在懲戒付家,日後不愁富貴安穩。

——孟灩堂就座之後,便聽到人們這樣議論,心裏當然不舒服。可也得承認,早習慣了這份不舒服。今日很願意前來,是打心底為章洛揚高興,一度孤孤單單無所依傍的一個孩子,找到了母親,該是她人生最歡喜的事情之一。

開席之前,高進與蔣軒笑微微到了大堂正中,請薑氏在正中落座,又請俞仲堯與章洛揚過來。

蔣軒笑著為眾人引薦俞仲堯和章洛揚,“這便是薑老板的女兒、女婿。”

人們笑著道賀,又交口稱讚那一對璧人,孟灩堂心裏卻是別提多擰巴了。

高進在這時候,親手從連翹手裏接過一個托盤,托盤裏是茶具。隨後,到了薑氏身側站定。

孟灩堂眼角一跳,莫不是……

俞仲堯攜了章洛揚的手,到了薑氏麵前。

連翹、落翹分別取來兩個軟墊,放在他們近前。

章洛揚側目看了俞仲堯一眼。

俞仲堯報以溫柔一笑。

高進上前來,斟茶遞給兩人。

真的沒想到,母女相認的情形,加上俞仲堯之後,會變得這般隆重。章洛揚有點兒懵,以至於高進揚聲說了什麼都沒聽進去,但是顯而易見,是告訴賓客,他們要給母親敬茶。

她在這時候,知道自己跟著俞仲堯行事就好了。

他單膝跪地的同時,她也跪倒在地,與他一起為母親敬茶。

薑氏看著這一幕,心裏亦是千回百轉,強作鎮定。俞仲堯先一步告訴她,她要隨他們回燕京。此刻這般行事,不外乎是為了顧及她的顏麵,讓她即便有一日離開,也不會被人輕看,想讓風溪的人知道,她前半生或許缺憾傷痛太多,可是餘生不會了,她有女兒女婿孝敬。

是為她,其實就是為了洛揚。洛揚若是與她生分,這樣一個女婿,才不肯紆尊降貴跪她。

就是因為看的太明白,才更為之動容、欣喜。

孟灩堂全程目睹了這一幕,半晌才勾唇一笑,那笑容透著無盡的寂寥。

是命吧?他中意的女孩,俞仲堯也中意。反觀種種,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比俞仲堯做得更好。

要是賭氣,此刻大聲戳穿兩個人是假扮夫妻就好。但是不能。

意中人是什麼?是不論得到與否都該為她設身處地著想,而不是去讓她平添困擾陷入風波——很荒唐,卻屬實,前者是俞仲堯教會他的。

該刹那,他知道,是時候真正放下對她的情意了。

有人以茶代酒,與孟灩堂碰杯。

他不需看也知道,是簡西禾。苦笑著喝了一口茶,問道:“我不得不死心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