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竟果然說一不二,沒在戲劇表演上麵給夏炎任何建議或提示。第一天排練下來夏炎纏著他講初次導戲的心得和對排練的反思,其中還賊精賊精地串了幾個問題,就是想套韓竟的話,結果韓竟隻是笑,一概沒有上鉤。
名義上叫後勤,其實韓竟最主要的職責倒成了置辦夜宵的廚師。排練常常要熬夜,他始終擔心夏炎的胃是不是能夠撐住。之前的神經性胃炎後來又犯過兩次,雖沒有第一次在麗江見到時那麼嚇人,但也讓韓竟狠狠捏了一把汗。尤其夏炎又是那種疼在身上不願意說的性格,盡管跟韓竟在一起之後多少好了一點,有事情懂得跟他說了,可是說出來的韓竟知道,沒說出來的到底還瞞過去了多少,就隻有夏炎自己知道。
所以在力所能及的條件下,韓竟總是想盡量多照顧夏炎一點。這次正好趕上自己時間充裕,便每次排練都為夏炎精心準備了夜宵,還泡一壺西洋參補氣。吃的東西當然是帶了全體參演同學的份兒的,這樣一來一往下來,他很快就跟同學們打成了一片。
演員一共五個人,都是藝術學院影視編導係的學生。k大是綜合性大學,並不設表演係,所以嚴格說來幾個人都沒有專門係統地學習過表演。不過到底也是有誌於電影藝術的人,就這樣憑自己最單純的理解和熱忱去詮釋,看起來反而多了幾分可貴的靈性。
演長子的男生名叫楊放,打小就奔著演電影當明星去的,高中時還專門上過兩年的表演課,算是五人中表演經驗最豐富的。可貴的是,他雖然平時生活作風比較浮誇,酷愛打扮,但也確實有著全身心投入表演的覺悟,對於為了演出效果去刻意扮醜或者做一些有礙個人形象的事情,都沒有任何放不開,這點讓韓竟很是欣賞。在楊放的帶動之下,別的演員也能很快進入角色,排練通常都比較順利。
劇中的母女和次子戲份都不多,所以也幾乎沒有什麼問題。演母親的女生性格相當文靜,平時話很少。演女兒的倒是格外活潑熱情,她的戲份又是幾個人裏最少的,也不知是出於友好不想上韓竟一個人無聊,還是對韓竟這個人有興趣,排練時一有空當總愛湊過來跟韓竟說話聊天。這讓韓竟相當頭疼,為了不出紕漏,還不得不編了一套高富貴的身世。
問題最大的就是父親這個角色了。飾演父親的同學名叫沈鵬,因為個字不高又戴眼鏡,打眼看去就會給人一種忠厚老實的感覺,外形上倒很適合劇中父親失意落魄的樣子。但他的台詞功底實在差強人意,韓竟能看出來他的動作和神態上多少還有戲,從台詞聽來,卻是幾乎一點戲都沒有。
這是不少業餘者的通病,在台詞少的時候,還不會體現得太明顯。可父親這個角色的台詞占了全劇很大一部分比例,這就讓沈鵬在台詞上的弱點異常礙眼起來。尤其是在與長子直麵對峙的部分,不僅談不上劇本要求的“色厲內荏”,連最基本的憤怒感,都演得極為僵硬。
這是他一個人的問題,夏炎不好占用太多大家的時間,返工了幾次仍不見起色之後,隻好先把這一段放下,請沈鵬排練之後再多加揣摩。晚上回家的時候,夏炎還是忍不住問韓竟這種問題該如何改進,韓竟仍是笑著,“我早說了在表演上麵不會給你建議,自己去找解決的方法吧。”
夏炎有些不甘心,還想試試說服韓竟:“可是你看,這不是導演對戲劇的整體把握的問題,這是一個表演經驗的問題,新人演員難免會遇到。他和我都沒有這方麵的經驗,我來向你取取經,這不算犯規吧?”
韓竟抬頭望了望天,“要說新人演員的話,你演《江湖》的時候這方麵做得還真不錯,唯一的問題是開始的時候動作會放有些不開,後來也好多了……嗯,你台詞功底挺不錯的。”
夏炎這會聽韓竟誇他,也顧不上高興,“你別轉移話題啊,說重點。”
“重點就是,我說了不會給你建議,就是不會給你建議。你試一萬次也不可能撬開我的嘴,有時間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誒你——”夏炎一口氣憋了半晌,終於氣鼓鼓地扭過頭去,不說話了。
其實像夏炎說的,這個問題確實不屬於導演的範疇,而是演員在剛入門時自我修行的一部分,並不在之前韓竟與夏炎的約定之內。不過韓竟也想看看憑夏炎自己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因此有意不伸援手。
那晚到家夏炎本想熬夜“自己想辦法”,被韓竟死乞白賴拖上了床硬按住睡覺。結果第二天一早醒來的時候,夏炎人已經不在床上,他轉了一圈,倒在書房找見了人,正點了小台燈用電腦看一版日本的《父歸》公演視頻,還一邊看一邊在劇本上做著筆記。
夏炎知道韓竟過來,並沒抬眼,仍是專心看著電腦。等全劇看完,他又掃了一遍做滿標記的劇本,向後靠到座椅靠背上,把手中的筆一扔,默默地發了半天的呆。
“韓竟……如果是你的話,會怎麼演這個角色呢?”夏炎慢慢地開口說道,不等韓竟回答,又連忙擺手,抬起頭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不說是嘛,真煩人。”
他停頓了一會,又說:“……我們來對個戲吧,你演父親,我演賢一郎。……這不算犯規吧?”
韓竟低頭跟夏炎對視了半晌,突然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一笑把夏炎笑毛了,連連問道:“演就是演不演就是不演,你笑什麼呀?”
韓竟笑著擺了擺手,“沒,我剛在腦補你跟你爸爸吵架的樣子,總覺得……特別出戲。這可怎麼演呢,估計我要忍不住笑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