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尾聲(下)(1 / 3)

第284章 尾聲(下)

第284章 尾聲(下)

不知道是這段時間的第幾次了,林海藍又一次猛地從噩夢中驚醒。

心燥亂不安地狂跳著,像是頃刻間就要破胸而出,她用力地捂了捂胸口,狠狠喘了幾口氣,過了不知道多久,才慢慢起身,下了地便走到窗前伸手推開窗戶。

直到清晨帶著寒意的微風迎麵撲在臉上,她才覺得體內那股子煩躁被稍稍壓了下去。

隻不過如今早已是冬日最嚴寒的日子,才在窗邊站了不到一分鍾,她就被凍得陡然打了個哆嗦,忙又關上窗戶正準備往回走,就感受到雙腳發冷。

緩緩低頭看了一眼,看到自己光著的雙腳,她呆呆地在原地站了許久。

“老婆,記得穿鞋!”低沉的男中音驀地在耳邊響起。

因為她總是喜歡下了床就光腳丫亂跑,賀承淵總是無奈又嚴厲地訓她。

她摸了摸胸口,一時間隻覺某個地方轟然坍塌了。

……

半個小時後,她從樓上下來,正在吃早餐的高啟就看到了她,邊讓傭人去準備她的早餐,他邊放下了手上的刀叉,溫聲問她,“海藍啊,怎麼起這麼早,天才剛亮。”

“睡不著就索性起來了。”林海藍笑了笑,拉開椅子坐下。

高啟皺眉看看她的臉色,不太放心地按了按她的手,“你的臉色總也沒見好的時候,是不是這裏住得不習慣,你要不喜歡這裏我們換個地方住。”

“沒有,這裏很安靜,空氣也好,二層小樓不大不小剛剛好,我挺喜歡的,不用麻煩搬來搬去了。”

高啟看著她恬淡嫻靜的臉,“自從那天你來找我已經快一個月了,看你總是鬱鬱寡歡的,是心裏,還在想著承淵嗎?”

這時傭人已經端上了她的早餐,林海藍正伸手去接,聞言她愣了一下,隨即緩緩別開視線,“這是目前最合適的決定,我知道的。”

高啟慢慢吃了一口,抬眼複又看了眼林海藍,“這一個月來,承淵沒有主動找過你,想必他也知道這個決定對你們兩人都好,他不提出主動分開是顧忌你的心情,你們一個是我侄子,一個是我女兒,我也不忍心看你們在一起彼此痛苦,不如現在這樣最好,既然他也接受了你的主動離開,你也試著放下吧。”

林海藍握著刀叉的手一點點收緊,緊得手心都感覺到了刺痛。

他不來找她,最好。

這樣就好。

她保全他的名聲,也保全了她的孩子。

“可是爸爸,你也知道這孩子是我和他……為什麼你不堅持要我將他拿掉?”她忽然問。

高啟笑了一下,“我能重新找到你已經是萬幸了,難道我看不出你想要這孩子?反正不管怎樣,爸爸也不是養不起他,總好過害你傷心。”

他甚是溫潤地看著林海藍,“以前我心裏確實有過很多恨,可看到你之後就覺得其他東西都不重要了,我們父女倆以後再不過問那些麻煩事,好好過咱們的日子,你媽媽在天之靈,也會欣慰的。”

高啟的手在她頭上輕輕撫摸了一下,“好了,早餐快涼了,吃吧。”

……

昨晚林海藍已經和火火約好今天一起去醫院,上午八點半,林海藍就出門了。

不過出門的時候,高啟也跟著出來了。

“我正好也有事要出去,先送你過去,別人開車我總是沒那麼放心。”

這裏離市區有點遠,本來是打算讓司機送的,聽他這麼說,林海藍也就直接坐進了他的車裏。

高啟準時把她送到了醫院門口,正好火火那邊也到了,雙方打了個照麵。

“等下要不要我來接你?”高啟替她攏了攏大衣,裹好圍巾,又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火火有司機,她會送我回去的。”林海藍笑笑。

“那你要注意安全,檢查完早點回家,免得爸爸擔心。”

“嗯。”

火火看著高啟的車子離去,看了看林海藍,“真是個二十四孝好老爸,不過我總覺得好奇怪。”

“奇怪什麼?”林海藍納悶地看了她一眼。

“你和他明明二十多年從沒見過麵,可他疼愛你那種感覺總覺得……”火火皺眉想了想,“總覺得你們好像一直生活在一起。”

“你不覺得就連你對他那種親密勁也不像是剛相認的父女嗎?”火火又添了一句,“在他麵前你就像小丫頭似的。”

林海藍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

“你是不是也感覺到了?”火火眯起眼。

二十多年,從出生開始就不曾見過,就算有血緣羈絆,就算是父女天性,但也不可能一丁點的陌生感都沒有,可火火一說,她才意識到——她和她爸爸之間親近得過分自然了。

就好像他從不曾離開過她的生活,如同從小陪著她成長的那樣的父親。

因為預約檢查的時間快到了,她們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結便相攜著進了醫院。

隻是當檢查結果出來,看到醫生凝重的表情時,林海藍的心裏猛地咯噔了一下。

“怎麼了?結果不好?”她的手心裏冒出了冷汗。

“林小姐,我不得不說實話,你這個孩子恐怕是保不住的。”醫生眼神複雜地瞄了眼她的肚子,惋惜地歎了聲。

林海藍整個人都懵住了。

陪在一旁的火火趕緊握住她的手,才發覺她一手冰涼,亦是追問醫生,“半個月前檢查過,不是還好的嗎?”

醫生推了推眼鏡,“不瞞你們說,其實上次的結果也不算樂觀,但我們是秉著能保盡量保的原則在做事,也不想給孕婦造成心理壓力,原本是希望這半個月能稍有改善,但現在看來,很不好。”

他看著林海藍,“你的底子受損,其實現在是不適合懷孕的,強行懷孕會給你的身體造成很大壓力,你承受不住,不僅孩子保不住,對你自身也不好,所以……”

醫生說得很直接,用詞卻很委婉,林海藍卻隻覺得腦子裏嗡嗡作響。

她驟然想起那天賀承淵堅持要讓她拿掉孩子時說得話,她以為是他不想要這個背德而孕的孩子才找的借口,她離開他,一是為了他的名聲,另一個原因又何嚐不是怪他太狠心,想殺死他們的骨肉。

“如果不拿掉會怎麼樣?”火火問,她們不是沒接觸過婦產科,但到底不如專業婦產科醫生那麼深入。

“胎兒會影響母體,我看林小姐臉色很差,應該是晚上睡不好,而且情緒也會受影響……”

“不,我不拿掉。”林海藍這時堅定地搖了搖頭。

醫生和火火皆是一愣。

……

“醫生說月份越大就越危險,母體受損過度還會導致以後不孕。”坐在車上,火火有些著急地勸她,難得地保持不了鎮定了。

“以後不孕又如何?”林海藍笑著側身去扣安全帶。

火火一愣,須臾,凝眸觀察著她的臉色。

末了,她忽然幽幽地歎息了一聲,“你就那麼愛他,為了他以後終身都一個人守著你們的孩子過嗎?”

“你這語氣怎麼回事啊?”林海藍忍不住發笑,“別用那麼可憐的腔調好麼?我隻是遵從本心,沒有什麼勉強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很好嘛。”

“那你沒想過回去找他?現在你知道他想讓你拿掉孩子隻是誤會……”

“他現在怎麼樣?”林海藍打斷她,弄得火火到是怔了幾秒,畢竟這一個月來,她還是第一次問起賀承淵的情況。

“不管哪方麵來說都很忙,也依舊有無數人想攀上他這根高枝而去接近他。”

林海藍緩緩垂下眼瞼,玩著自己的指尖,不多時,她抬眼看著姚火,“如果我回去,那些攀上枝頭的人會反過來把他踩在腳底下。”

姚火懂了,也沉默了。

……

之後,她和火火一起去拜訪了一位老中醫,這位老中醫還是先前火火特意介紹給她認識的,聽說是位名醫聖手,之前一直住在首都,就連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去找他看病他還未必樂意,不知道怎麼來到了安城,而且對林海藍的到訪也沒任何排斥。

這段時間林海藍一直在喝他配得安胎中藥,雖然今天醫生說她的情況不太好,但她卻也未懷疑這位老中醫的醫術,中醫向來見效慢卻能徹底改善病症,她再堅持調養下去,一定可以有所改善。

午飯是去的一家粵菜館吃的,吃完出來,兩人一起步行了一小段路,當做消食,隻是走了沒兩分鍾,火火忽然腳步頓了一下。

察覺到她的異常,林海藍扭頭看了她一眼,“怎麼了?”

姚火看看她,拉著她繼續走,“沒什麼,走吧。”

林海藍莫名地看看她,目光隨意地往她身後一掃,整個人瞬間僵住。

僅僅一個月而已,已恍如萬年。

賀承淵穿著黑色西裝,即便是坐著,脊背也挺得筆直,他獨自坐在靠窗的位置,雙手撐在線條淩厲的下巴下,須臾,他的視線往窗外轉了過來。

林海藍很想躲起來,可腳卻不聽她的使喚,像被萬能膠膠在了原地,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賀承淵目光淡淡地看了她一會兒,或許是聽見腳步聲,便將視線收了回去,轉頭看向另一邊。

與此同時,林海藍看到,一抹紅裙來到賀承淵的身邊。

一顰一笑間眉目含情,眼波流轉,她彎腰和賀承淵說了句什麼,表情矜持卻又實在嫵媚。

她甫一坐下便自然地撩了下垂到胸前的烏黑長發,正好侍應生來上餐,就見她俏生生地笑著說著什麼,大概是在誇麵前的意粉看起來可口,隻是那目光總是停在賀承淵臉上的。

賀承淵的表情也是淡淡的,但也沒有因為她婉轉地示好而表現出不耐。

這時那美麗的女人不知說了什麼,主動伸手握住了賀承淵的右手,賀承淵沒有推開。

這時,一道閃光忽然在她們身旁閃了一閃。

隨即就聽到了兩個男人小聲的對話。

“看來都是真的,賀承淵真的和這個女人在一起了。”

“這些天他天天外宿,每天早上都從她家裏出來,難道還會有假?”

“這個女人什麼身份,賀承淵才剛悔婚,竟然就和她好上了。”

“不是簡單的身份就是,賀承淵會這麼快和她好上見不得是多喜歡吧?”

“管他是不是真喜歡,反正他們好上了咱們完成任務了就好了唄,再多拍幾張,快!”

天天外宿……

林海藍定定地看著那兩隻交握在一起的手。

他也許不會那麼快愛上別人,可他即便是因為別的原因而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了,她又能怎麼樣?

她的身份讓她一輩子都沒這資格再過問。

況且,是她先選擇離開的,不管賀承淵是不是有分手的打算,率先離開的是她,留下離婚協議的是她。

林海藍,你早就出局了。

她扯了扯火火,“走吧,我想回去了。”

……

下午四點,火火的司機開車送她回到了家。

進門時見家裏安安靜靜的也沒人在,她問傭人,“爸爸還沒回來嗎?”

“先生也剛回來,還帶了位客人回來了,這會兒正在樓上呢。”

客人?林海藍解下圍巾,抬頭朝樓上瞄了幾眼,這些日子她還沒見有客人上門過,可又不好貿貿然上去打擾,於是她轉身把手上的中藥遞給傭人,“麻煩幫我收起來。”

因為從市區過來的路程比較遠,她坐車坐久了身體覺得累,便在沙發上坐著休息了一會兒,等緩過勁來,踱步去了廚房。

傭人一進來就看到她開著冰箱在翻食材,忙跑過來,“小姐,你怎麼在這兒啊?上次你吐得厲害,先生千叮嚀萬囑咐你不好受累的。”

林海藍笑著關上冰箱,把意粉放進冷水中先泡起來,“突然嘴饞想吃意粉,正好又閑著沒事,就想親自做來試試……沒事,反正也不累的,爸爸不會說什麼。”

見她堅持,傭人也不好再說什麼了,隻能由著她去。

對西餐她是真的不拿手,隻能按照食譜上的順序按部就班,當煲裏的水燒開後,她倒了適量的玉米油和鹽進去,然後把意粉倒進去。

煲內漸漸沸騰的熱氣熏得人眼睛發紅,漸漸地,霧氣蒙住了她的眼睛。

“你在做什麼,已經燒糊了!”兩條手臂忽然從身後伸過來扶住她的肩,把她拉到一旁,然後關火,把燒糊的煲端到水池裏,冷水一衝,發出嗤地一聲聲響。

鼻間也聞到了糊味,林海藍尷尬地看了眼黑乎乎的意粉,“我第一次做意粉……”

“想吃意粉和我說就是了。”高啟卻是無奈地笑了下,拍拍她的手臂,“去外麵等著,爸爸來做。”

“你會做意粉?”林海藍好奇地看著他重新拿了個煲鍋,一連串連貫的動作,包括煮粉,煎培根,炒麵粉。

高啟隻是笑笑,還是將她趕了出去,命她在餐廳隻管等著吃就好。

並沒有讓她等很久,散發著食物香氣的意粉便被端到了她麵前。

她其實並不是很想吃意粉,也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來要吃,隻當是懷孕了之後嘴巴無端地任性。

放在桌上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扣著桌麵,隻覺心裏空落落的,轉瞬,卻又酸脹欲裂。

然而,當她看到高啟端到她麵前來的那份意粉時,她竟然呆怔了幾秒。

下意識抬頭看著高啟。

“不是想吃麼?怎麼不吃?”高啟溫潤地勾了勾唇角。

林海藍拿起叉子挑起意粉慢慢放進嘴裏,煙肉白汁,是她最喜歡的口味。

自從高脩去世,她幾乎就不怎麼吃意粉了。

她記得小時候她因為生病不愛吃飯,幹爸和錦恒哥怎麼哄都哄不好,於是幹爸親自做了煙肉白汁意粉給她吃,也許是因為雛鳥情結,後來吃任何口味的意粉都不及煙肉白汁的好吃,而再昂貴的西餐廳做得也不及幹爸親自做得好吃。

所以自他去世,她便不怎麼吃了。

爸爸做得味道有些不同,可這一瞬間,竟讓她猛地找到一種熟悉的感覺。

“好吃嗎?”

林海藍剛想問他怎麼知道她喜歡吃這個口味的意粉的,卻見對麵的高啟忽然抬起頭朝樓上看了一眼,“起來了?”

林海藍這才想起來,還有客人在,忙放下手上的叉子,站起來轉過身。

剛要問好,卻在看見那慢慢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時候,聲音陡然卡在喉嚨裏,隻能驚愕地直視著他。

“小海藍。”許久不曾聽過的聲音,仿佛陌生,卻又熟悉得難以遺忘。

“為什麼他會在這裏……”林海藍扭頭看著高啟。

高啟看了眼樓上下來的人,“他的精神狀況好多了,所以我把他接了回來,不過之前那些藥的副作用太大,對大腦有一定損傷,他現在記得更多的是你們結婚前的那些日子。”

“你和高脩,你不是……”林海藍張了張嘴。

“我和高脩隻是情敵,無關生死,但和那個家,卻是敵人,他們殺了蘇蘊。”高啟的表情幾不可見地猙獰了一下,但很快這種神情就消失不見了,“說來也是幼稚,當初隻是因為那家老爺子不喜歡高家,我才刻意接近高家的子孫給他添堵,沒想到最終卻是不忍了。”

他看著林海藍,“終究他們高家也將你撫育長大了,爸爸權當有恩必報。”

林海藍忽然想到,或許他當初更姓改名也是想著膈應一下賀家才會特意冠了高姓。

“小海藍。”這時高錦恒又叫了她一聲,她一轉頭正對上高錦恒俊美如昔的臉,除了瘦了些,他看起來並沒什麼不同,隻是她已經看過許多年的冷漠厭惡不見了,後來發病時那些痛苦也不見了,他像是回到她記憶中最美好的那個時候,看著她時眼中滿是寵溺和縱容的溫柔。

這樣,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林海藍釋然地笑了笑。

高錦恒卻忽然一把將她抱進了懷裏,“小海藍,你變得有點不一樣了,我感覺和你分開很久。”

一樣是擁抱,但沒有了情竇初開的少女情懷,更多的是釋然和淡淡的懷念,林海藍也抱了他一下,叫了他一聲,“錦恒哥。”

……

因為爸爸把高錦恒帶回了家,家裏忽然多了個人,氛圍似乎也變得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高錦恒一心隻記得多年前那些事,正是和她感情最好的時候,以致於平日裏總喜歡和她在一起,高啟似乎對他如此粘著林海藍也沒表現出不滿。

林海藍甚至隱約覺著,高啟在刻意製造機會讓她和高錦恒單獨相處,往往高錦恒找到她和她呆在一塊兒,高啟就會借故離開。

爸爸他想做什麼?

為什麼她覺得,雖說高啟是一時心軟才將高錦恒接回家和他們一起住,但他對高錦恒又不僅僅是一般的施善者而已。

一天,高錦恒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把吉他,他就像多年前校慶時坐在舞台上獨自撫弦清唱一樣,有時候會在陽光燦爛的午後坐在窗邊的地毯上,唱著那時候他唱過的歌,一首接著一首。

林海藍看著看著,就想到了曾經她朦朧的愛慕,如今隻剩下一點點懷念,便又想到那天透過玻璃窗淡淡看著自己的賀承淵。

是啊,無論多麼深的愛戀,終究都會過去的,賀承淵會日漸一日地一點點將她淡忘,到後來再相見時再無半點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