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1 / 3)

第1章通靈少年七月,一年中最炎熱的季節,午後兩點,室外溫度最高的時刻,但在這裏,卻充斥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陰寒。

天花板上,中央空調正在全力運轉,數十隻裝滿冰塊的大桶擺放在牆角四周,絲絲寒氣順著風力飄散在空中,不斷將溫度拉低,但不管這裏有多冷,你總會第一時間察覺,那一排排如同銀行保險櫃的東西才是這股陰寒的源頭。

這,究竟是哪裏?

“吱呀!”

這時,靠近西側的大門被人推開,兩個人一前一後推著輛擔架車走了進來。

靠前一人是一名年約四十幾許的中年男子,麵容凶惡,短寸頭,身形彪悍,右手臂上還留著一道尺長的疤痕,整個人透著股狠勁。

另外一個則與他截然相反,身形修長,體型瘦弱,麵容也略顯憔悴,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而從他的麵貌和骨架上看,年歲似乎並不大。

“林逍,這次是幾號?”

中年男子抖了抖身子,隨即朝身後問道。

“強叔,這次是三十五號!”

這被喚作林逍的人聲音很難聽,就像公鴨一般。

“你這小子,都十六了還沒過變聲期,想當年你強叔我十四就這副聲音了,還唬過不少人,哈哈!”

強叔嗤笑幾聲,眉宇間倒顯得柔和不少。

根據林逍說的號碼,兩人來到西側,強叔的目光開始在一排排櫃子上搜尋起來。

“三十五,找到了!”

輕念一聲,強叔用力握了握拳,隨後擦了擦掌心,將雙手搭在麵前的拉環上。

從其緊繃的肌肉和有些漲紅的臉色來看,強叔此刻的情緒非常緊張,而在他身後,林逍則主動捂上了耳朵。

“唰!”

隻見強叔猛地一用力,櫃子便給他拉開,緊接著,他深吸一口氣,大喝一聲道:“阿彌陀佛!急急如律令,鬼魂退散!退散!退散!啊!!!”

這頓嘶吼足足持續了一分多鍾,不得不說,強叔的肺活量還真不錯。

“呼呼呼...”

喊完這一嗓子,強叔開始大喘氣,而林逍也將手從耳朵上放下,一臉無奈地對強叔說道:“能不能別每次都來這麼一出?幸好這裏都是死人,若有活人在,估計也得被你嚇死!”

暫時沒搭理林逍,好好緩了緩,強叔才一邊將手探進櫃子,一邊回道:“小屁孩,懂個毛,這玩意寧可信其有,反正我每次吼完,心裏就踏實,來,搭個手!”

這時,強叔已經將櫃子裏的東西拿了出來,準確地說,是它的上半身。

腦袋耷拉在強叔左臂上,全身僵硬而無力,體表呈現出一片青灰色,還有一塊塊紫青色斑點遍布在胸背部,看著無比瘮人。

但林逍並沒有遲疑,第一時間上前幫強叔把它從櫃子裏抬出來,搬到擔架車上。

這是一具男屍,臉上血肉模糊,下顎暴露在外,五官也無法辨認,明顯死於非命。

“哎,每次看著他們,就覺得生命太過脆弱!聽說這家夥身家上億,可到頭來,還不是躺在這?”

強叔的話聽不出是在惋惜還是嘲諷。

“強叔,時間不早了,等我把活幹完,還要早點回去呢!”

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林逍開口打斷了強叔的思緒。

“好!走!”

應了一聲,強叔沒有多說什麼,將櫃子關好,拉著擔架車便往門外走,此時的他並沒有發現,林逍的目光正盯視在他背後那具屍體上,仿佛在那有什麼東西存在。

兩人穿過走廊,來到右側最靠裏的一間房內,相比停屍間,這裏明顯亮堂了許多。

“娘的,隻不過相距十幾米,就有種陰陽相隔的感覺,這種事,真懸乎...”

強叔一屁股朝著沙發上坐去,隨後便開始嘮叨起來。

沒有搭他話頭,此時的林逍顯得無比認真。

將屍體擺放好之後,他從身側桌子上取來一個木盒,從裏拿出一枚銀針,直接插在那具屍體的心口要穴。

接著,林逍的右手便開始遊走於那具屍體周身,每到一處大穴或者主要髒器處,便會刺入一枚銀針。

而強叔則早已停止嘮叨,兩眼放光地看著林逍,嘴中不時嘖嘖幾聲。

當看見林逍停下動作之後,強叔連忙起身問道:“怎麼樣?這次行不行?咱們已經一個月沒開張了!”

“強叔,我要開始給他化妝了,你是想繼續看,還是......”

見強叔表現出這副模樣,林逍嘴角不禁浮現出一絲笑意,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開口詢問道。

“去去去,鬼才留下呢,一小時以後我再過來!”

聽林逍這麼說,強叔猛地往後一跳,似乎想到了什麼無比恐怖的事情,留下這句話,便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待房門再次關上,林逍突然收斂起臉上的笑意,目光中閃爍著莫名意味,最終,他的視線停留在那具屍體的天靈之上。

因為在那,有著常人根本無法看見的東西。

那是團煙霧狀物體,上端很像扭曲著的人臉,下半段則連結在屍體眉心,似乎發現林逍可以看見它,一陣波動之後,它開口了。

“你能看見我,那能不能救救我?我不想死!”

說話的當口,那張人臉已經變得異常清晰,五官鮮明,有棱有角,眉宇間竟還帶著一股威嚴。

“你已經死了,這就是你的屍體,人鬼殊途,我無能為力!”

林逍的聲音很冷,配上他尚在變聲期的聲音,不知為何,聽起來自有一股氣勢。

人臉似乎沒想到林逍會這麼說,愣了愣,但很快就繼續懇求道:“小夥子,隻要你能救我,我會給你很多錢,我有錢,我有的是錢!求求你,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

“哼,沒興趣!”

林逍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人臉的講述,低下頭,帶上手套,在男子血肉模糊地臉上揉搓起來,不時還拿起針線縫補傷口,短短五分鍾,男子裂開的下顎便被縫上了。

這一幕落在人臉眼中,越發感受到林逍的不凡,但也讓他生出一絲懼意,不敢輕舉妄動,隻能靜靜地看著林逍給他的身體化妝。

半個小時以後,一具幾乎看不出任何傷勢的屍體便出現在林逍和人臉麵前,五官在石膏、煉乳等各種填充物以及林逍高超的化妝技藝下,神奇般地恢複如初。

就連身體上的屍斑也被完全遮掩,林逍還特意給它畫上了一些血色,令屍體看上去和活人並無太大區別。

那團白霧看著自己栩栩如生的身體,臉上盡是不舍和留戀,但更多的還是痛苦和絕望。

不過,當它看見仍然處於忙碌中的林逍時,表情漸漸變了。

“小夥子......”

人臉輕輕喚了一聲,言語間滿是悲切。

“恩?”

林逍聞言,抬起頭的一刹那,瞳孔瞬間變大,隻見那張人臉表情突然變得無比猙獰,仿若惡鬼一般向他撲來,口中更是叫囂道:“既然你不識抬舉,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隻要占了你的身體,總有一天,我會拿回屬於我的一切!”

“轟!”

一股無形氣浪席卷而來,林逍根本連動都未動,人臉就像被疾駛而來的火車撞到一般,要不是煙霧根部與眉心相連,早就穿牆而去了。

幾個回旋之後,那團霧氣變淡了許多,仿佛下一秒就會消失一樣,人臉口中更是發出連聲驚呼:“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此時的林逍早已收起那副驚容,看著人臉的慘狀,輕啐一口,語帶不屑地說道:“鬼片看多了吧?就你還想奪舍?靈體發黑,連根都爛了,生前肯定做盡惡事,估計連閻王都會嫌你髒,下去之後好好還債吧!再見!”

說完這些,林逍也不顧人臉反應,從懷裏取出一枚寸許長的金針,刺入屍體眉心,隻聽“噗”地一聲,霧團便煙消雲散了。

輕籲一口氣,林逍開始繼續忙乎起來,但眼中那縷悲意也不知為誰而起。

“篤篤篤”

半個小時之後,一陣敲門聲響起。

“進來吧!”

知道門外是誰,林逍頭也沒抬,便開口應道。

“辛苦了,來,喝口水!”

強叔走進門,遞了一瓶飲料給林逍,隨後便將目光投向那具屍體,口中嘖嘖稱道:“你小子真神了,這手藝,絕對秒殺什麼彩妝大師,簡直就是傳說中的易容術啊!對了,快告訴我,這家夥身上有沒有好用的東西?”

接過飲料猛灌了幾口,林逍瞥了一眼強叔,隨即搖了搖頭。

見林逍這幅表情,強叔臉上的笑意逐漸收斂,長歎一聲道:“哎,又是這樣,再這麼下去,老板真要對我不客氣了...”

“噗嗤!”

這時,一聲悶笑傳入強叔耳中,當他看見林逍臉上的怪異表情時,立即回過神來,不禁笑罵道:“混小子,連你叔都捉弄!快說,收獲如何?”

林逍聞言,沒有再逗弄強叔,指了指屍體上的幾個部位,說道:“腎、肝可以,心、肺不行!”

“真的?哈哈,太好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我算算,腎、肝,一共十八萬,咱們平分也能有九萬,這下離小悠出國的目標又近了一步,你也能多存點錢!”

從林逍口中得到答案,強叔整個人變得異常亢奮。

而林逍則默默地喝著水,看著屍體想到:“在世時,你壞事做盡,就讓你用肉身積點陰德吧!”

將後續事情交接給強叔,林逍轉身離開了這個充滿死氣的地方,殊不知今日他的表現被監控後麵的神秘人物看了個正著。

第2章林逍夢瑤“突突突突”

騎著二手摩托,林逍馳騁在郊區公路上,每天,光是花在來回殯儀館的時間就要四個小時,但為了錢,他別無選擇,或許,謹守心中底線是他唯一能做的。

腦海中思緒不斷,當回過神來時,已經快接近城區了,十五分鍾後,林逍轉進一個弄堂,在那,好幾個少年正蹲在地上玩著牌,吵鬧嬉笑聲不絕於耳。

不過,當他們聽見摩托車的轟鳴聲時,立即扔下牌,轉過身站直了對著林逍齊聲叫道:“林哥好!”儼然一副訓練有素的樣子。

朝幾人揮了揮手,將摩托車交給其中一個瘦高個,林逍隨即開口說道:“把東西給我吧!”

一個臉上長滿青春痘的男孩聞言,連忙從邊上石墩那取來一個書包交給林逍,哭喪著臉道:“林哥,錄音筆和課本都在裏麵,但班主任今天點名了,要是你再不去,哥幾個真頂不住了!”

“再說吧!我的情況你們都知道,多謝了,好好讀書,別整天瞎晃悠,我先走了,再見!”

抬手看了看表,林逍接過書包,和幾人道了聲謝,便離開弄堂,向西麵走去,在那,是一排排縱橫交錯的老式棚戶區。

“吱呀”

林逍推開自家房門,深吸口氣,打起精神對著屋內喊了一聲:“姐,我回來了!”

無人應答。

林逍臉色立刻一變,連忙飛奔向屋內。

隻見一名長發女子平躺在床上,全身不停發抖,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口中不時傳出痛呼聲,顯然正在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

“姐!”

林逍見狀,連忙放下書包,上前抱住女子,讓她側臥,隨後從床頭櫃的玉盒中取出幾枚金針,顧不上其他,直接將女子睡褲撩高,在委中、陽陵泉上施針,並在她腰背部進行推拿。

由於姿勢的關係,林逍這麼用勁非常累,但他卻毫不在意,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麵前的女子身上。

足足過了四十五分鍾,女子的情況總算有所好轉,林逍這才放下心來,此時,他的雙手簡直都要斷了。

但生怕女子情況反複,林逍又堅持在她腿部按磨了五分鍾才停下動作。

“姐!”

林逍又叫了一聲,但女子還是沒有回應他,隻是痛呼聲變為了抽泣聲。

這充滿無盡悲意的哭泣讓林逍的眼睛也變得無比酸痛,但他知道,自己絕不能落淚。

俯下身,將女子放平,林逍輕輕抹去她臉上的淚,細心地將枕頭塞在她頭下,讓她能躺的舒服點。

林逍沒有開口說話,就是用鼓勵的目光看著她,眼神中蘊含著堅定不移的執著信念。

女子很美,雖然飽受病痛折磨,但依然無法遮掩那動人心魄的魅力,尤其此刻我見猶憐的柔弱模樣,即便世上最冷血的人見了,都會為之側目。

在林逍的目光注視下,女子眼中的絕望和痛苦逐漸消失,被勇敢和堅毅所取代,臉上也終於展露出幾縷笑意,那一絲神韻頓時令整個屋子都亮堂起來。

“姐姐是不是很沒用?這點痛都受不了,放心,沒事了,我會堅持的!”

女子的話讓林逍真正鬆了口氣。

“姐,那你先躺著,我給你做飯去。”

林逍理了理女子的長發,隨後便起身向屋外走,在他身後,女子望著林逍的背影,眼中又滑下兩行清淚,但這一次,是因為感動。

夜晚,一輪明月高掛在空中,透過一顆老槐照射在地上,映射出層層疊影。

屋內,林逍端坐在床頭,看著陷入熟睡中的女子,思緒不禁回到六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天,也是林逍第一次能夠看見鬼魂,它帶著衝天怨氣,盤旋在十字路口,猙獰地穿過每個行人胸膛,最後居然徑直向著林逍衝來。

結果可想而知,林逍嚇壞了,整個人呆立在場中,就在這時,危險驟然降臨,一輛滿載貨物的大卡車接近路口時沒有減速,當發現林逍時,司機急踩刹車卻已無濟於事,卡車依著慣性向林逍碾來,死亡氣息撲麵而至。

林逍那時腦中一片空白,眼中滿是怨魂那幸災樂禍的表情,但很快,他就覺得自己被人狠狠推了一把,接著,一陣劇痛之後便失去了知覺。

待他醒來,已是三天後的清晨,躺在病床上的他隻是右手輕微骨折和擦傷,除此之外並無大礙,林逍知道,一定是有人救了他。

可當他在醫生的引導下,看見那個救了自己性命的人時,淚水無法抑製地從眼眶中落下,這是他這輩子第二次哭,第一次是因為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一個被父母拋棄的孤兒。

楚夢瑤,一個碧玉年華的花季少女,一個擁有美好未來的明日之星,卻因為救人,導致下身癱瘓,再也無法站起身來,這還是醫院盡力救治的結果。

無疑,巨大的打擊令女孩生不如死,要不是林逍以死相勸,或許這個女孩早已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相似的身世,救命之恩,照顧之情,令兩個素不相識的人自此相依為命。

此後,林逍的命運也徹底改變,從那一刻起,他隻為了一件事而活,那就是讓楚夢瑤重新站起來。

但龐大的治療費用就像一座大山一樣壓在林逍心頭,賺錢,學醫,照顧楚夢瑤,成了他心中最重要的三件事。

隻可惜,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兩年前,楚夢瑤被查出身患骨癌,每日都飽受病痛折磨,醫療費更是猛漲一個台階,這差點壓垮了林逍和這個家。

幸好,就在這時,林逍結識了張強,得到了入殮師這個報酬很高卻沒什麼人願意幹的工作。

他更是利用陰陽眼這個天賦異能,結合自學的醫術和鑽研精神,鍛煉出一雙魔手,將屍體遺容裝扮地栩栩如生,牢牢把握住這份機遇。

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接觸,在得知林逍的境況之後,張強猶疑再三,最終透露出一個驚天隱秘。

原來,這個殯儀館暗中還做著買賣人體器官的勾當。

剛知道這個消息,林逍當即準備離開,他也有自己的底線,違法犯罪的事,他絕不會幹。

可當林逍屢次看見楚夢瑤遭受病魔侵襲的痛苦場景時,他隻能強迫自己麵對現實。

在善與惡的十字路口,最終,林逍采用了自己的辦法。

陰陽眼,不止能明辨陰陽,更能區分善惡,對於生前一心向善之人,他便會千方百計保全對方屍體,讓他們能安然火化。

而對於那些作惡多端,多行不義之人,他自然毫不客氣,讓他們在死後可以為社會貢獻一份力量,哪怕這手段並不光彩。

但這社會,好人永遠比壞人多,所以,林逍和張強這個組合的生意並不好,這讓林逍心中寬慰的同時卻又十分無奈,因為楚夢瑤的花費越來越大。

這麼多年,個中苦楚不問自知,論心智,十六歲的林逍早已不是同齡人可以比擬。

收回思緒,深深看了眼堪比童話中睡美人的楚夢瑤,林逍心中再一次告誡自己:“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重新站起來,回到那個舞台,讓整個世界為你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