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冬天,雪下得特別大。
楊奴嬌守在床沿,隻覺得自己的天塌了。
她十四歲時嫁到了方家,新婚第二天,丈夫就去了前線參軍,撇下她和身患重病的婆婆,那時候芳芳才一歲多點兒,家裏老的老,小的小,全落在她一人身上,每日裏既要服侍婆婆,又要照顧孩子,日子雖苦,可多少還有個盼頭,隻希冀著夫君能從前線回來,一家人踏踏實實的過日子。
前年,婆婆去世了,臨終前,婆婆曾拉著她的手,讓她一定要守好這個家,帶好孩子,去等夫君回來,她足足答應了三聲,婆婆才閉眼。
可昨日,朝廷下達了文書,裏正告訴她,她的夫君已經在前線陣亡了。
她聽到消息,當時便暈了過去,醒來後,自己也是不想活了。
這三年間,她記不清自個究竟是吃了多少苦,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隻有她自己清楚,家裏沒個男人,日子是有多難過。
若不是盼著夫君能回來,她怕是早已繃不住了,可現在,她的夫君卻再也回不來了。
楊奴嬌想到了死。
但她還有芳芳,這個苦命的孩子。
芳芳的生母是難產,剛生下女兒就去了,這孩子從小連口奶水都沒喝過,全指望祖母用小米粥和豆汁兒喂大,今年也不過才四歲,在這個世上,除了楊奴嬌,她可真是沒有旁的親人了。
楊奴嬌望著芳芳熟睡的小臉,隻覺得眼眶兒發酸,她若是死了,芳芳又要咋辦,這麼小的年紀,難不成要跟著她一塊兒去死?
婆婆臨終前的話又是湧上了心頭,芳芳是方家的獨苗苗,唯一的一點兒骨血,日子無論多苦,她也總是要將孩子養大的。
楊奴嬌抹了一把眼淚,一顆心比黃連還要苦上幾分,那淚水猶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怎麼也擦不淨。
她就這樣在床沿上坐了一夜。
翌日,楊奴嬌的一雙眼睛已是哭紅了,腫的像雙小桃子,卻仍是清瑩透亮的,芳芳年紀小,對爹爹壓根沒什麼記憶,楊奴嬌剛為她穿好衣裳,小小的孩子便是奶聲奶氣的道了句;“娘,芳芳餓了。”
楊奴嬌瞧著孩子枯黃的頭發,摸在手心裏亦是軟軟的,讓她很是心疼。
這孩子跟著她一直過著苦日子,自打她過門後,婆婆便一直病著,家裏一貧如洗,連吃口肉都難。就連婆婆去世時,也都是左鄰右舍的幫襯著打了一口薄棺材,才將老人送下了地。這些年,母女兩平日裏隻靠著楊奴嬌給人做些針線活維持著生計,卻也還是吃不飽,穿不暖。
方家原本也是有田地的,可當方紀昀參軍後,家裏沒有了壯勞力,那地裏的活便是荒廢了,楊奴嬌沒法,隻得將田地讓給了村西頭的雷大虎耕種,雷大虎本來說好一年要給楊奴嬌兩袋子糙米,一袋子小麥的,可到頭來竟是欺負著方家沒個頂事的男人,給的米麵少不說,竟都是上了黴的,壓根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