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華裳砸穿房頂摔在地上之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以這樣毀滅形象的方式在眾多人麵前出現。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安史之亂爆發,北方烽煙四起,原本在苗疆晃悠的挺瀟灑的曲華裳某天接到了她大師兄裴元通過隱元會送來的信件,信件上說,曲華裳失蹤了多日的師姐在長安城出現了,自己這邊有事脫不開身,讓曲華裳趕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再者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萬花穀已經有很多人都出穀從戎保家衛國去了,裴元讓曲華裳找到她師姐之後,也去天策軍中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別老窩在苗疆玩蟲子。

曲華裳在苗疆待久了左右無事,就收拾收拾行李去了長安。一路越往北上越是荒涼,曲華裳所見皆是被毀滅的城鎮和流離失所的平民,戰爭爆發,痛苦的還是天下百姓。看多了戰後的慘象,這讓原本不是那麼關心天下大事的曲華裳第一次有了精忠報國的心——曲華裳是個大夫,醫者之心,所有的大夫,別管平時多麼性情古怪,在麵對蔑視生命的行為的時候,都會出離憤怒。曲華裳也不例外,她一路上救助了不少因為戰爭而受傷的百姓,要不是因為急著找師姐,她幹脆就直接投身天策軍中治病救人了。

因為一路上治病救人而拖慢了行程的曲華裳終於靠近了馬嵬驛,隻是她還沒來得及停下來喘口氣兒,天邊忽然刮過來一陣詭異的大風。這風邪性無比,簡直可以媲美龍門荒漠的黑沙暴,平地被一陣狂風襲擊的曲華裳連眼睛都睜不開,就在她死死勒住韁繩,自馬背上俯下身,試圖調轉馬頭往旁邊走避開風暴的時候,曲華裳覺得自己好像飄了起來。

雙目無法視物,耳畔則是呼嘯的狂風,曲華裳趴在馬背上聽著□□的愛馬踏炎烏騅在哀鳴,心中上上下下的起伏。這究竟是怎麼了?洛陽地勢平坦,何時刮來這麼一陣劇烈的風?而且現在自己搖搖晃晃的,怎麼好似身處半空一樣?難道是被風刮起來了嗎?這可怎麼辦?

一連串兒的疑問出現在腦海裏麵,曲華裳再聰明此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能緊緊抓著韁繩聽天由命。沒過多久,風聲忽然變小了,曲華裳感受不到風的壓力之後,試著睜開了眼睛。

然後她發現自己出現在了半空中。

真的是半空中,還騎著馬,踏炎烏騅四蹄騰空,好像騰雲駕霧一般。

曲華裳低下了頭……然後她看到了豆腐塊一般排列整齊的城市。

這豆腐塊怎麼越變越大呢?曲華裳坐在馬背上想。

直到踏炎烏騅一聲長鳴傳入耳中,曲華裳才驀然明白過來,自己這是在從空中往下掉啊。

啊什麼啊呀要出人命了啊!曲華裳手忙腳亂的調整姿勢想從馬上下去,怎奈踏炎烏騅不住的掙紮,讓曲華裳根本沒法保持平衡。眼看著一人一馬好像破布娃娃一樣摔下去,曲華裳心都涼了。難道今日我就命喪於此嗎?堂堂一代毒醫的下場竟然是摔死真的是世事無常呀……不要啊師姐你還欠我一千兩銀子沒還給我我不甘心呀……

就在曲華裳大腦亂成一鍋粥的時候,她覺得馬腿好像撞上了什麼東西。多年練武的身體給了反應,曲華裳一咬牙翻身撐著踏炎烏騅的後背跳在了馬肚子下麵,一隻手抵著踏炎烏騅的腹部,內力在經脈之中快速運行,往雙手聚集而去,剛剛托住了愛馬,曲華裳就感覺身體一震滾痛,耳邊是叮鈴哐啷的巨響聲,最後她帶著馬狠狠摔在了地上。

終於落地了呀……腦袋嗡嗡作響,內力自動在體內流轉,曲華裳過了一圈兒覺得自己沒受什麼內傷,這真是謝天謝地呀!她一隻手還搭在馬肚子上,這一摸就摸到了溫潤濕濡的一片。心中暗道不好,自己落地時可以用內力護體,可是馬卻不行啊!雖然最後伸手托了一下,但是她沒法護住馬的全身,難保它不受傷。這匹踏炎烏騅得來不易,自己又費了千辛萬苦才馴服了,是一匹日行千裏的良駒,要是摔死了那可真是冤枉啊。想到這裏,曲華裳顧不得身上還疼著,趕緊爬起來就想看看愛馬的傷勢如何。

就在曲華裳撲到踏炎烏騅身邊的時候,她身後傳來了一聲正氣凜然的問話:“堂下何人!竟然從我開封府破頂而入,擾亂本府辦案,你意欲何為!”

曲華裳在江湖上淘了這麼些年,能讓她聽了渾身一顫的聲音還真沒有過。毒醫瀟灑不羈鬼見愁,從來隻有別人怵她的份兒。直到今天,曲華裳遇上了讓她發怵的人。

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砸到了不該砸的地方啊……曲華裳聽著那個讓她心都發顫的聲音,慢慢的抬起頭觀察了一下四周的情況……

這一看就是一間衙門,還是挺氣派的衙門,曲華裳在成都的時候做過一段時間的江湖捕快,這點常識還是有的。曲華裳身邊落滿了瓦礫木屑,而躺在地上不斷哀鳴的踏炎烏騅身下還壓著一個不斷哀嚎的人,門口滿是圍觀的百姓,周圍站了兩排身穿官服握著板子的捕快,左邊的桌子後麵坐著一個書生打扮握著筆的人,右邊站著一個一身紅色衣服的年輕人,而坐在主位上的,是一個身穿官服麵目威嚴的人。

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正在審案的大人,他長得好像有那麼點……黑啊……

曲華裳盯著那人看了幾眼,努力想出了一個比較溫和的形容詞來。

周圍寂靜無聲,除了那個有點……黑的人之外,大家都目瞪口呆的看著曲華裳和她的馬。

曲華裳眨了眨眼睛,然後她恨不得現在就挖個坑把自己的腦袋,不,是整個人都埋進坑裏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