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是被胡浩那個在曼徹斯特當心理谘詢師的朋友的來電喚醒的。
接通電話,陳陽剛剛報出自己的中文名字,對方立刻就想起了他的身份,轉而開始使用母語跟陳陽熱情的打了個招呼。
胡浩的朋友名叫萬冬。他在電話裏告訴陳陽,因為今天周六,所以一早他就帶著老婆和兒子去了利物浦,上午九點左右時正在crosby沙灘遊玩。由於是在海邊,所以沒有將手機帶在身上。剛剛回到酒店後,才發現手機上有好幾個未接來電,這才趕緊回電過來。
聽到萬冬提起crosby沙灘,陳陽記起父母在世時也曾帶自己去過那個地方。快十年過去了,他對那個地方仍然記憶深刻。究其原因,除了是因為與父母同行的這種以後再也不可複製的快樂之外,還因為沙灘上有一個由100個全裸鑄鐵人組成的雕塑群,這個雕塑群有著一個很神秘、很禪宗的名字:“Another-place(另一個世界)”。
這一百個以真人為模版的鑄鐵人雕塑散步在整個沙灘,每一個都麵向大海,麵帶沉思。鑄鐵人彼此之間間隔遙遠,距離海水的也遠近不同,隨著每次的潮漲潮落,都會看見有一些鑄鐵人被海水完全淹沒,有一些隻露出頭來,有一些被海水淹過了半身,也有一些隻是被沙礫埋住了雙腳。
當時的陳陽剛剛本科畢業不久,二十多歲的年紀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但當他看到沙灘上那一個個孤獨的鑄鐵人時,突然有種整個世界都沉寂了的恍惚感。這一個個麵無表情永遠朝向大海的鑄鐵人,仿佛是在思考生死輪回,又仿佛是在見證滄海桑田。他們望著大海,就好像在望著另一個世界,難怪這個雕塑群的會以“Another-place”來命名了。
雕塑群的作者安東尼-葛姆雷(Antony-Gormley)曾經說過:每個人都可以對這個作品有著自己的理解,例如生存和死亡,例如人類進化等等,也許這就是現代藝術的獨特魅力。
陳陽不知道其他人對這個作品的有什麼樣的看法,不過他在猜錯,如果是讓王怡媛看到的話,崇尚環保的她恐怕隻會提出兩點:第一、雕塑以全裸姿態呈現在公共場合,連用於傳宗接代的器官都暴露無遺,實在有傷風化;第二、鑄鐵人長期放置在沙灘上,隨著海水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侵蝕,鑄鐵會生鏽,表麵會脫落,勢必會給環境帶來汙染。
一想到這裏,陳陽不禁麵露微笑。
“喂喂,你還在嗎?”
萬冬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終於拉回了陳陽的思緒。
“不好意思,我想起一點以前的事情,走神了。crosby沙灘上那些鑄鐵人還在嗎?”
“還在呢。你也來過是吧?我老婆很喜歡這個雕塑群,她看這些雕塑可以看上一整天都不會厭煩。還好這裏我家也不算太遠,所以我們經常會過這邊來。我兒子還說要把這些雕塑一個一個全部畫下來呢,不過那小子不知道能不能堅持,來了十多次了,到現在他才畫了二十來個。”萬冬提到自己的家人,語氣中滿滿的都是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