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眉隻瞧了一眼便知他在想些什麼,索『性』沒好氣道,“我女兒。”
謝覽聞聲,恍惚愣了一時,身不由主便往後退了一步,使力握住門扉才勉強穩住心神,張惶道,“我不信,你必是哄我。”
楊眉一句話本是負氣而出,此時瞧他身形不穩,麵白如紙,心中便止不住的懊悔,低頭見小杏兒已經睡熟,自往門口喚了一個婢女過來,將小杏兒遞到她手內,吩咐道,“晚上讓東平帶著睡,明日送去找她娘。”等那婢女抱著娃娃走了,方回身拉了謝覽的手,隻一觸便覺這隻手掌冷冰冰的,滿是粘膩的汗漬,拉了他往桌旁坐了,展袖給他拂了額間冷汗,輕聲道,“若真是我女兒,你待怎的?”
謝覽初時驚慌一過,便知自己關心則『亂』,自他離開之日,楊眉所處之地皆在羽府嚴密保護之下,每日裏連一日三餐菜『色』他都俱俱知曉,若真有他方才憂心之事,他又怎會半點不知?他心中稍稍鬆馳,便覺渾身脫了力,身不由主地出了一頭虛汗,待被她拉著坐在案旁之時方漸漸回神。
他見楊眉垂著眼皮與他拭汗,便製住她手,將她往懷中一攏,自己傾身過去,貼在她溫熱的麵頰之側,悶聲道,“若真是你女兒,還能怎的,與阿止一處養著便是……”
楊眉這兩三年間攢了一肚子怨氣,本想甩幾日冷臉與這位大老爺瞧上一瞧,如今被他這麼一抱便覺胸內那顆鐵石心腸溶了一半,聽了他這一句話又溶了另一半,便半點脾氣也提不起來,由不得撲哧笑道,“若果然是我女兒,人家必是有親爹的,你倒是打得好算盤,卻隻怕未必如意reads;。”
謝覽雖明知她在玩笑,然而始終聽了覺得礙了耳朵,心中悶塞,寒聲道,“敢往本督內宅打算盤的人,隻怕還未曾生得出來。”他停了一停,又道,“若果然有不怕死的,一刀斬了便是。”
楊眉打了個寒噤,將他推得開了些,“早聽聞謝都督這二三年間殺伐決斷,官威日盛,如今耳聞不如麵見,小女甚是佩服。”說著便往門外走了兩步,喚人道,“去東平那兒瞧瞧可得了,若拾掇好了,便把阿止抱過來。”
門外侍人應聲而去。
楊眉呆呆立了一時,回案旁坐了,自己提壺續水,飲了幾口。
謝覽見她並不理他,隻得自己續了水,一邊飲著,一邊從杯沿上偷眼瞧她,見她麵沉如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一時也『摸』不透她心思,隻覺心中惶『惑』,竟不知應作何言語方不是錯。
兩個人正尷尬間,東平果然抱了小祖宗過來。
楊眉側首瞟了一眼,吩咐道,“給謝都督抱過去。”
謝覽隻聽她口氣不善,卻也不及反應,伸手接了那小人兒,竟是已經睡著了,小臉兒紅撲撲的,鼻息勻淨,粉嫩的嘴唇不時砸吧一下,仿佛在夢中吃著東西一般,可愛至極。他手裏抱著這麼一個軟乎乎的小人兒,立時生了無措來,隻怕硌著他,挪了幾個姿勢都覺得不妥,隻得抬了頭,失措地望著楊眉。
楊眉歪著頭瞧了一時,歎了口氣,傾身接過小祖宗,初初入懷便有熱乎乎的鼻息縈在自己胸間,她心中暖意漸升,便在熟睡的小娃娃麵上挨了一挨,正待將他放在小床上之時,卻聽東平道,“小姐,小少爺今夜奴婢帶著睡吧?”
楊眉回頭瞧了謝覽一眼,見他仍舊眼巴巴地望著自己,更提不起勁與他作對,仍舊把小祖宗遞還給東平,囑咐道,“夜裏驚醒些,不可叫他著涼。”
東平應了,自抱了小祖宗,向謝覽行了個禮,退了下去。
楊眉上前閂了門,往銅盆內注了滾水,擰了熱帕子遞給謝覽,“好早晚了,洗一洗便睡吧。”說完自卸了釵環,梳通了頭發,往枕上睡了。她閉著眼睛躺了一時,又起身往櫃中另拿了一個枕頭,放在自己身旁。
不多時便聽衣裳窸窣之聲,身旁被褥沉了一沉,她便知那人已在自己身側躺下,她此時全無睡意,怕被他察覺,便側過身,背對他躺了,目光炯炯地望著眼前黑暗。
隔了好一時,聽他在黑暗中輕聲問道,“阿眉,你怪我麼?”
她在心底歎了口氣,“怎的如此說?”停了一停又道,“你做什麼都是為了我好……當日將我留在建康,又命人送我去湖州,還千裏迢迢趕回來補那親事……卻是我不識相了,沒聽你安排……隻是就算在此處,也仍是被你那羽府守得跟個鐵桶也似,說到頭來,識不識相的,也無甚麼打緊,結果總是一樣。”
謝覽立時便知他心中疑『惑』俱已成真,伸手握了她的肩,惶恐道,“北地危險,我不敢帶你同去,至於湖州……也隻有那裏我才放心,阿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