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這樣,才能在皇家幹涉前依照大周律例將之處決。
哪怕這鬧到天子麵前,也不能要他賠命。當然,賠上前程、皮肉之苦、刑獄之災這些是無法避免了。
是以,在他答應權非同之前,他有過一刹那的猶豫。
為此賠上大好前程.真值得嗎?
再說,從此再也不能為民請命了。
可百姓的狀紙早便送到提刑府,他無定罪之法,一直按兵不動,如今,別人送來了法子,他卻遲疑?一人不治,何以公天下?終是熱血沸騰般,承下此事!
但魏家卻不是塊好啃的骨頭,幸好中途來了六扇門的幫手,方能順利將魏無均帶回來。
庭院中與師爺所商量的一切,還有那個冷血的獻藥,都是假的……
世上哪有這種逼供藥!
早在六扇門隨他們回來時,就再次帶來權非同的話——以魏成輝的謹慎,定會派人過來監看。
不能讓這批人把魏無均帶走。
魏無均在他們的保護下,不一定能就被當場射殺。
於是,兵分兩路,由六扇門的人攔下監看的人,同時,安排人引魏離開。
黑衣人也是假的!
那實是權非同的人。
魏無均一倒地,他便當即逃離,在那混亂當口,誰也不會留意這位慫恿者,哪怕是魏成輝,匆匆一瞥,也隻會以為,是餘京綸他們的人。
隻消魏無均一出府——
所有事情都在計劃之中,隻是,他萬沒想到在他下命衙役舉箭的時候,有人策馬趕到,如風一般落到他麵前,比他更快一步。
“李懷素。”
對方朝他匆匆一頷首,便持弓躍下馬背。
“無名,我力氣不足,助我一臂之力!”
這是他從她口中聽到的第二句話,但並非與他所說,而是朝馬上另一名女子。
“是!”
電光火石間,馬上另一名女子躍落,握住她手,拉弓引箭……
被禁軍趕上馬車,簾帳一下,他便聽得對方低聲說道:“杜大人,記住,到得皇上麵前,必須闡明大周律例,魏無均越獄該死,但同時也表明你雖出言警告,卻絕無射殺對方之心。”
他不禁和師爺麵麵相覷,急道:“李提刑,不,淑妃娘娘,你為何要如此?這本是杜某承諾權相之事,便該由杜某承擔,你不該卷進來。”
“這份恩情,杜某還不起呀!”
對方笑,“你依法辦事,這事不能要你性命,但這官職卻是保不住了。”
杜若修傲然一笑,“那又何妨?至少,杜某對得住天地良心,這輩子也不負祖上門楣了。”
“不,你這頂烏紗不能掉。”對方依舊微微的笑,“我是沒有能力再為百姓做些什麼了,但大人可以。你不該為此賠上提刑官一職。我會設法自保,你不必擔心。”
“我會告訴皇上,六扇門路過發現案情,出手相幫大人。我是從無情處得到消息,你們把魏家人捉了,過來一看,眼見犯人越獄,情急之下動了殺心。他也知道,我和魏家的恩怨……”她微微眯眸,似是在和他說話,又似自語思量。
“大人懂進退,有勇氣,相信日後定能前途無量,但望大人走得再高,也能記住,不管何時,都請讓提刑府開一扇門,讓百姓有個能求助的地方……”
說到此處,她捂嘴咳嗽,她旁邊女捕似是一驚,“李提刑,你趕緊歇歇。”
她朝他點點頭,不再言語,仰頭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
她臉色青黃,不知是拉弓使力損耗,還是本身有疾,但眉目中卻是一股他在許多男子身上也不曾見過的英颯之氣,簾子被風撩起,京中燈火處處,人們依舊忙碌地操辦著他們的營生,改了朝換了代的大周,對他們來說似乎沒有什麼,哪怕,明明,原來的一切比如今好多了。他們當中大多數人似乎那般麻木懦弱,但也還是他們,以自身的勤勞和堅毅,創造了一國的繁榮。
但總要有人,先站得更高,看得更遠,胸懷更大,才能讓曆史的年輪往更好的方向推駛過去。
大至興邦亡國的國君,守護一方的將軍,製定政策的大臣,中至地方官員,“小”至……也許是像她那樣的人。
軲轆染著夜色,碾破從上京街道到皇城官道一路上的平靜。
杜若修心中激蕩卻一直揮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