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也看到了他眸中一閃而過的凶意,懊悔大驚,實不該因一時意氣而先過來向仇人透露了口風,拔腿便逃。
“把人給抓了!”他語氣輕柔,而陰惻。
看著對方好似受驚的獵物般往深巷方向逃竄而去,他揚了揚唇。
但也許是出於逃命的本能,對方竟跑得極快。
眼見魏家家丁與之落下了距離,他眉頭一皺,一個縱躍,自己施展輕功親自追進巷中。
巷裏牆側擺放著一堆竹竿子,那人信手往後推去,他敏捷避過,物什劈啪倒下的間隙,但見對方已逃出巷口,暫消失在眼前。但這人驚懼過度,隻聽得“啪”的一聲,似乎,隨之摔倒了。
他冷笑一聲,本來哪怕他跑得再快,他也能追上!如今……
他又是提氣一躍,轉瞬身形已落到出口處,果見這人倒地上,他目光一暗,揪住他後領把他拎起,卻又覺哪裏不對,這人整個好似沒了骨頭,軟綿綿無可著力之處,一陣腐臭之氣隨即撲鼻而來,他一驚之下,手一鬆,對方應聲倒地。
他驚震之猛,一手抽出佩劍,一手把人翻轉過來,正要往對方胸膛刺去,視線落到對方臉上,又是一震。
這哪裏還是方才那個人,卻是一具屍體!身上幾個大窟窿,血跡斑斑,顏色已凝成紫黑。
雖是秋涼,但看得出死了也有些許時間,屍身已然開始腐敗。
而且這人,他認識。
“殺人了!有人殺人了!”
震耳欲聾的聲音在前方響起,他心神微亂,抬頭看去,但見前方一群人忽地湧出,手上幾都拿著米糧布帛,應是剛領東西回來的住戶。
“是魏家二少!莫不是看我等不肯,泄憤殺人了?”有人失聲叫嚷起來。
魏無均知,這些人懦弱
,平日絕無此膽量,但如今認定他在家門前殺了人,火也被燃了起來!
隨即又有幾個書生模樣的人高聲道:“快去找杜大人。他和善人是好友,方才也過來派發糧物。”
人群騷動,看的出既是吃驚,又是憤怒,這時,一道聲音淡淡響起,“本官在此。”
很快,兩人從人群後方走出,其中一人是個五十出頭體態微胖的白麵男子,另一位卻是個身形高瘦、頜上微髭的青年男子。
出聲的正是後者。
“魏公子,你這是怎麼回事,再怎麼也不該隨意殺人!”他眉頭緊皺,聲音頗有些嚴肅。
魏無均不是蠢人,前方往左拐去就是大街,往右卻是另一條巷子,巷子左右,各有數間平房,直到盡頭。
他,被人算計了!
方才那人是故意誘.他至此,這具屍首是他們早便備好了的!竹倒是要擾他視線,在他猝不及防之隙,將屍首投放落地,而後,這一直藏巷後的人、還有那中年漢子趁機躲進右首這些平房裏。
可這屍體太舊了!
這杜若修在地方政.績頗著,是個有絲名望的父母官,被李兆廷親自提拔,調到上京,填補這空虛多時的刑官之職。
因其新調上任不久,並未如何參與朝政,二人之間並無交誼,僅打過一兩回照麵。但除非對方是想仕途止步於刺,否則不會強出頭。不然,此前的案子早就展開審理了!
他把屍體扔下,仗劍指地上屍骸而笑:“杜大人來得正好,我追一……偷竊刁民至此,不料對方卻故意栽我殺人。可莫說大人常年辦案,哪怕是個愚民蠢人,也一看便知,這是具舊屍。”
這時,他幾名親隨也已趕到,紛紛拔劍,但他卻不慌不忙止住了他們。
“你亂說,你想信口雌黃,指鹿為馬!”
“杜大人勿要信他!他之前便……殺過人!”
那一頭,百姓也是群情洶湧,杜若修微微蹙眉,舉起手來。
“鄉親們稍安勿躁,本官過去先查看一番。殺人的跑不了,沒有殺人的也不能冤了去。”
他說著快步過來,半彎蹲下身子,很快又起,臉色古怪。
“魏公子,依本官看,這並非舊屍。”他說。
其神色異常認真,並不似誑人。魏無均一瞬胸腹寒氣直冒,旋即大怒。好啊,這事,隻怕連這杜若修也是同謀!
543 結局篇(一):千杯還酹千重情義,一生但求一出好戲
方才那個人,把宮闈秘事說得那麼清楚,他開始還不察,如今……他心中冷笑,這事怕少不了馮權合計,還有眼前這杜若修!
指鹿為馬的人,是他們!
可就憑這具腐屍想定他罪?
他厭惡地看腐屍一眼,仗劍比劃,隨後眯眸把杜若修看住,“杜大人,你說這並非舊屍,那當真是可笑了,這是新死的不成,是你本便徒有虛名,連新舊不分,還是你想誣蔑我魏無均什麼?你隨便在你提刑府挑個仵作出來,都可以告訴你,這人已死五天。身上所中是匕而非劍。我可讓你搜我身,看看可曾有任何匕首在!”
他冷冷說罷,卻聽得那杜若修突然說道:“張善人,雲慧大師,孟夫子,魏公子方才所說,凡請你等做個證。”
魏無均一愣,但見那體態碩然的中年男子,還有一和尚模樣和一書生打扮的老者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
和尚宣了聲佛號,“出家人不打誑語。”
另兩人也頷首,“無論麵對何人,必定如實所說。”
魏無均突然意識到什麼,臉色煞白。又忽而想起,雖與雲慧等人素未謀麵,但名字卻都聽過,都是京中頗有名望之輩……他猛然抬頭,果見杜若修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但眸中卻透著一股清肅之色。
“你,說得對極了!縱使是仵作也需經過檢驗,否則也不能如此清楚說出這人死了多少天,斃於何種兵器,這衣衫血跡模糊,你卻能一口斷定死者詳情。二公子,沒有誰要定你的罪,是你本便犯了殺戒。這是五天前此間身死的少年。”
“本官如今便要將你拘下,來人呀!”他說著,人群中幾名差役快步走出。
魏無均怒極反笑,“善人贈糧,空巷、激將、誘我出手……好一場大戲!但莫說方才對於這具屍骨我隻是隨口一說,哪怕當真是我所為,你們能奈我何!我父子對朝廷的貢獻,豈是這幾條賤.民之命可比,你、敢、拘、我?!”
杜若修一臉平靜,“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魏公子,這犯在你手上的人命,何止幾條?為謀私利,從前到今,你統共殺了無辜者一百一十二人!不過是官官相護,又苦無證據而已。”
魏無均不再言語,眸透譏誚,下頜高仰,盯著上前的衙差。
“誰敢?”輕輕二字從他口中吐出,充滿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