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隻是看著麵容和靄,素珍想起玉妃舊居的情景,不由得心笑。娘娘舊交,衝著皇後的臉麵……方才蕭司膳話說得動聽,可一句“能與皇後爭一夕長短”,這敢與皇後爭還得了!何況還有一句“皇上吩咐下來”。這銀子給與不給,都沒差別。何況,這銀兩不多,她得省著點花。
她忍著對那床褥的惡心,頷首道:“謝祈姑姑,素珍初來乍到,日後還有得勞煩。”
那祈執事看她竟不動怒,似有些詫異,隨即淡淡道:“娘娘早些歇吧,這浣衣局不比別的地方,重活累活一大堆,明日有的你忙,可就不比從前了。”
“是。”素珍再次點頭,又道:“姑姑,奴婢已今非昔日,日後姑姑喚我出閣前名字素珍便可。”
祈執事聞言,看了她一眼方才離去。聽到祈執事稱呼素珍為“娘娘”,一眾宮女明顯頗為好奇,都隨祈執事出了去,似是打聽。
屋中隻剩素珍一人。她走到床邊。她日子過得不怎麼好,小蓮子似乎也感覺到,知自己並無撒嬌打鬧的資本,乖巧許多,不似連玉還在那時,這些日子她竟不嘔也不吐,直到看到這張床。她猛地捂住嘴巴,把那種惡悶的感覺狠壓下去。
孩子,乖,我們絕不能出任何差池,被人瞧出來!她心道。
這時,宮女們陸續回來,素珍站在床沿,問道:“請問,在這床上睡過的姑娘是不是已故去了。”
眾人都是微微一怔,其中有人嘴快,脫口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丫頭死於癆疾。”
素珍道:“這是大家吃住之地,若非是故去之人,姑娘們大多愛潔,想來斷不會容這髒汙。”
“嘖嘖,果然是當過娘.娘的人,瞧,這想的說的一看就比咱們高。”這時,一個女子排眾而出,雙手抱.胸,目帶嘲諷。
對方容色嬌麗,頗有些姿色。
素珍純粹隻想知道,這床是不是真被死人睡過。可是看來祈執事對這眾宮女交待了自己來曆,甚至還多“交代”了些什麼,而本來,對於一個曾得到過妃位如今又落難的人,這些宮女就不免有既嫉妒又幸災樂禍之意。
她不是包子,但此時,她不能與她們起衝突,多生事端,她遂笑道:“姑娘言重,我本來就是個不受寵的,與宮中其他娘娘比不得。”
她說著從懷中拿了些碎銀出來,放到桌上,道:“我初來乍到,什麼也不懂,這是給各位姐妹的一點心意,日後還望各位多擔待。”
銀兩很快被眾人一掃而空,隻剩那俏麗的宮女沒拿,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素珍聽得眾人喚她“吉兒”,言語間多有奉承,確定她是這裏的頭沒錯。
她問拿塊布巾擦洗,無人理睬,但總算也沒有人尋她麻煩,後來,她索性把自己帶來的衣裳撕了件,出去院中石井處打了盆水,端回來將涼席清刷幹淨,又將被枕卷起拿出去扔了。
她心中有種很不好的感覺,但至少這第一晚,除了要睡在這張讓她感覺渾身難受的床上之外,總算是相安無事的過去了。
翌日起來,果然證實了她的預感。五更天被那吉兒喚醒,起來的時候其他宮女還在睡,吉兒說,她是新來的,需要盡快上手,接著便指著院中一堆髒衣裳讓她濯洗。
素珍看了眼,約莫六七十件。
素珍在家中並未幹過這等活事,和冷血上京,是自己管自己,在提刑府的時候,除去貼身衣物,外袍夾襖官服都有福伯替她打點好,交由底下仆人清洗,此時讓她漿洗這大堆衣裳,無疑是困難。
她知她們是有意為難,這些衣服也不知誰人穿過,方一走近,一股酸臭腥餿之味便撲鼻而來。
但她什麼也沒說,把桶拿到井邊汲了水,略有些吃力地搬回,便在小凳坐下,把地上席麵衣服拿過,一聲不響洗刷起來。
小鬼頭,你阿.娘也知你不好受,但你瞧,至少這非嚴寒時節,我們的處境也不算太壞是不是。娘既能把你爹的兄弟給弄出去,就一定能想出法子把你平安帶出去。她心中笑笑暗道,間或施了一下身子,盡量讓自己坐得舒服一些,不擠壓到肚子。哪怕,如今兩個月光景,肚子尚未現形。
過了半個時辰,她聽得院中宮女起來,幾個大廂房均有人出入,看到她,瞭了數眼,不久,她們從外麵取回早膳,她雙手酸痛,肚子也是餓得厲害,但自不會有人來招呼,她自己打了水把手略略洗了洗,往身上一抹,便掀帳而入。
屋內宮女齊刷刷看來,吉兒嘴一撇,淡淡道:“這裏沒有你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