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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男女之情,今生已用光用盡,前十數年給了他,後半輩子給了連玉,再也不會有別人。

是以,她幾乎是本能地就和他平靜地打了個招呼。

“嗯。”李兆廷應了聲,下床穿鞋,“你切莫誤會,也莫要想太多,隻是你昨夜高燒,非要我留下不可,我才會留下來。你不是不知道你自己什麼秉性,這胡攪蠻纏起來,讓人厭煩頭疼。”

素珍點點頭,“我知道自己從前有多討你厭。你放心,我不敢妄想,我昨晚本來……”

她想說,我昨晚本來以為你是連玉,但她素知李兆廷心高氣傲,連玉又是他的宿敵,她無論如何,不能多在他麵前提起他,哪怕這個人已然死了。

但她卻不能在麵上太惦念他。

她看著,床沿邊他微微彎腰穿靴的背影,不覺一笑,他和連玉若論起來,該是叔伯兄弟了,他們模樣並不相似,可眉眼背影有時間感覺竟有絲仿佛。

以前不懂,如今才知卻是如此淵源。

她先喜歡了他,後來又愛上連玉,竟似宿命輪回,怎麼也逃不掉。

可是,這個人,住在她隔壁家的哥哥,他們之間的關係……從愛到放,到再不縈於心,再到如今的陌生和忌憚,就好似過了一輩。他是魏成輝的主子,她也是恨他的,可他到底救了她,而他終究並非她的仇人,魏成輝才是。

她若想報仇,就絕不能罪了他。他們的關係,從來都不曾對等過。

“本來什麼?”李兆廷驀然回身,目中帶著審視的深幽。

“本來不想如失儀,可是,我身邊沒人了,隻有你這麼個親人。有何得罪之處,你莫要見怪。”“親人”二字,她有意咬得甚重。

“是因為連玉死了,是以覺得身邊沒人?”

但他關心的明顯不在此,他似笑非笑的忽地問道。

素珍一驚,背脊都是緊跟著一涼,她隨即答道:“是,他待我不薄。若說不想,怎麼可能?”

“隻是,他已然死了,我又還能怎樣?”她低聲說著,順勢道:“兆廷,他如今也已不在,你是晉王之子,再繼大統,再名正言順不過,你能不能放過連捷、連琴,他們是你的堂兄弟,這等寬大胸襟,必為百姓稱頌。我和他們到底一場相交,實不忍見他們身首異處。”

她一字不提他們是連玉的兄弟,隻從自己身上著墨,說罷,甚至不敢抬眸與他對視,怕被他看出眼中對連玉的懷念。

他半晌沒有回答,但頭頂目光凝聚著的陰冷寒氣,卻足夠讓她手心盡濕,頭肩創口上的痛也格外清晰。隻是,旁邊的再非會把她的命看成是自己命的連玉,會罵她卻愛她的連玉,是以,她隻能受著,隻能在這宛如窒息的氣氛中等著。

“馮素珍,你以為自己是誰?還能從我身上討得兩條人命?當年,先帝可曾因一時惻隱饒我家百十口性命?你可知道,這些年來,為了複仇,我付出了多少?我憑什麼饒過他們的性命?”

終於,他冷笑開口,眸中是簇簇的火苗,嘴角微抬,卻並非笑意,而是嘲諷她的不自量力。

素珍點著頭,“我從前不知你難處,但我知道,李兆廷很寂寞,因為李公子總是不愛笑,我也知道自己在你心裏是何等的微不足道,可是,能不能看在過去,我陪了你那麼多年的份上,全心全意想讓你開懷的份上,答應我這個要求?我隻求你最後這件事,過後,我立刻消失在你眼前,從此,再不惹你討厭——”

二人就在咫尺,彼此之間呼息可聞,李兆廷額角緊繃,眉骨一點一點在跳動。

“你既知微不足道,怎敢再提要求?你還以為你是有馮少卿護著的馮家小姐,還是連玉瘋了而錯愛的女人?在我心中,你跟外頭那些卑微的宮女有什麼兩樣?”

他猛地起來。把桌上酒茶摔在地上,那力道如此之大,水液全數濺到從後追到的素珍身上。素珍無法,正要跪地再請,她也沒注意,直到膝上一股疼痛鑽心而來方才發現自己碾在了碎瓷上,隻是這些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在她身上了,她也不理會,咋正要說話,李兆廷冷眼看著一絲血紅從她褲上滲出,在水中消融開來,一字一字道:“若非你父親救過我一命,今日,你哪怕在我麵前死掉,你看我會不會眨一下眼!”

他說罷,當即推門而出。微挑起的眼尾,但是嘲弄和不屑。

素珍慢慢起來,一瘸一瘸走回床邊,坐了下來。

李兆廷的話,多多少少有些傷到她。不是因為李兆廷這個人,而是,這會讓她越想起連玉。

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會在乎她。

渾身都是疼,她咬了咬唇,看到桌上藥箱還在,便又慢慢走回去,從裏麵拿了紗布和刀剪。她卷起褲子,用剪刀把膝上瓷碎挑出來,末了,用紗布簡單包紮起來。

她微微仰頭,把那些傷慟倒回去。

輕輕拍拍肚子,仿佛裏頭的小東西能給她回應。

“我也許無法救下你爹的兩個兄弟了,小鬼我是不是很沒用?對李兆廷來說,我沒有任何價值。我再努力一次,如若實在無法,我隻能離開,我不能留在這宮裏,一旦讓他們發現,你會死得很慘。我要把你生下來,再回來找魏賊一家報仇,隻有如此,我才能好好布置,放手一搏。”

李兆廷出殿後,門外的家臣附嘴到他耳邊低語幾句,他罷隨之走進身旁的天子寢殿。這裏如今已默認為他的寢室。而這本來也是他的寢實,他步履從容,篤定得並無一絲遲疑。

屋中已有人在等候。

卻是從來隻在暗中見麵的人。

昔日的馮少英,今日的無情。

“六扇門捕快是出了名的厲害,怎麼,後來你的人可曾追捕到慕容軍逃離的確切路線?”他拍了拍他肩,以示對方辛苦了,隨之極快地問出迫切的問題。

看的出無情神色也並不舒坦,他眉宇緊緊擰著,“找是找到了,但絕非全部。”

“怎麼說?”李兆廷問著,忽地意識到什麼,“化整為零!”

他聲音是不無陰沉的,“這化成多少隊人馬?”

“無數。”無情沉默了一下,末了道,“我手下的人發現了幾夥疑似士兵的男子的行蹤,如今還在暗中跟著,先不打草驚蛇。”

李兆廷低低笑著,眸光已全然暗鷙下來,“好,將幾萬人的大部隊拆成每隊幾人,約定在一個地方重新集合起來,這不僅腳程快了,哪怕你六扇門有三千捕快,從一開始就可能追錯方向,有些人根本是誘餌,不再與部隊集合。連玉早就做好打算,此舉倒是甚妙。”

“但也難保能跟到前往集合地的士兵。”無情眼底卻還是閃過絲篤定,“若是連玉,並不好對付,但連玉已死,那些到底隻是士兵,我的人還跟著,定能打探些結果來。”

“很好,務必緊跟,不容有失。”李兆廷眸中殺氣凜冽,“這批殘軍,我一定要全數消滅。”

“我明白,你放心。”

“後來可找到霍長安?”

“霍長安已然戰死,屍首就放置在城樓。”

“好!且派人守著,他和連玉的屍首,是用來震懾逃兵最好的武器。”

“明白。我此前通知你,我要找尋珍兒的下落,你後來回信於我,說有她的消息,並會設法把她找回來,她如今在哪裏?”既已把重要的事情暫交代完,無情立刻問道。

想起素珍方才模樣,李兆廷心中微微一沉,但他並未把怒意表露,隻笑道:“就在側殿。”

“人是魏成輝捉的,以作鏟除連玉之用,我當時尚在邊塞,將柳守平殺了,戰事一畢,便匆匆趕回,把人從他那裏給要了回來。隻是,連玉死在魏成輝手上,她也在魏成輝那裏吃了些苦頭,她和魏成輝難免有些齷齪,如今該是恨他入骨。這魏老師此舉是有失光明,但我望你以大事為重,莫要過於追究。”

“魏成輝還殺了我一個兄弟,但我知分寸。”無情微微眯眸。

他聲音冷峻,但李兆廷知他確有分寸。

“行,你先看看你妹去吧。你的功勞,在登基大典上,我再給你論功行賞。”

無情聞言,唇角少見的抬了抬,“從前我確實也醉心過立業建功,自從家門大變,倒沒了此等心思。”

他說著朝他一揖,快步走了出去。

“不,你還是會喜歡的。”

他走後,李兆廷淡淡說道。他隨即把門打開,召來一名家臣侍衛,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對方立下點頭辦去。他吩咐既畢,傳小四服侍洗漱,過後,往阿蘿住處而去。

如同他所料,阿蘿徹夜未睡,見他到來,她擦了擦紅腫的眼睛,迎了上去。

他我深深看著她,又微微冷笑道:“看來我是來錯了,你心裏在想的人不是我,我惦記著你卻又是何苦?”

阿蘿一驚,若說心裏不甜蜜是假,她當即上前,輕輕偎進他懷中。

“兆廷,我心裏一時還無法忘卻他,但我希望你明白,我愛過他,但如今愛的是你。”她低聲說著,半是真心半是假。

她確然已對眼前這個男子動了心,但她不僅愛過那個男子,如今也還惦記著。

李兆廷抱住她,伸手輕撫她發絲,“好,我等你,我對你,總是沒辦法。”

“兆廷……”

“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我知道你恨馮素珍,但她父親到底有恩於我,你知道,魏太師不喜她,欲除之而後快,魏老師手握重兵,她一旦出宮,必死無疑,隻有在我的護蔭下,她才能把命保住。我想把她留在這宮中。”李兆廷輕聲說著,微微眯住的眸,閃過片刻之前她忍痛跪在地上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