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若執意成行,你們認為能攔下我?朕悄然出行也可,讓士兵把你們囚住也可,但朕沒有。這是朕對你們的誠意,希望你們也能信任我,我一定會回來,但我必須去看看她,大周是連玉的責任,她也是。她如今傷得如何,是好還是壞,我心裏絞著疼。”
“主上,屬下保證必定讓李提刑好好活著——”玄武起來,走到他跟前,複又跪下去。
“你保證不了!除了朕自己,朕誰也不信!”
連玉一聲冷喝,那眸中的寒氣,頓時罷玄武嚇得蔫住。
他緩緩掀袍,身子半沉,眾人大駭,那時遲快,已是紛紛起來,決不敢讓他們的君王跪求。連玉立刻吩咐道:“青龍白虎隨玄武同行。”
“是!”青龍白虎聞言,倒有絲如釋重負的感覺,至少,他二人能貼身保護主子。
玄武被拋棄,一屁股坐到地上,和眾人哪裏也不去,開始等待連玉這趟歸來。
*
魏成輝並沒有住在軍帳,仍宿魏府,司嵐風不在,想是在京中駐軍處主持著軍務。宮中行走,又是連玉貼身近侍,雙方俱不陌生。
魏成輝道:“便不打擾諸位一聚舊情了。”
青龍白虎冷冷道:“魏太師,請。”
玄武一語不發,抱劍朝他瞥了瞥。
魏成輝頓了頓。
隨之倒也不怪,更沒讓人如連玉般將他的手下大卸八塊,隻讓人把他們帶了下去。
毛輝咬著牙道,“這侍衛恁地無禮,太師也是你能海涵。”
魏成輝微微一笑,“這玄武若非如此個性,倒還奇怪,他打小跟在連玉身邊,性情搞怪,卻是連玉最親近的侍衛,由他轉述馮氏情狀,最合適不過。”
毛輝點點頭,魏成輝和無量交換了個眼色,仍在廳上恣悠品茶。四周重兵環布,插翅難飛,這三人武功再高,他也不擔心。而且,他感覺得出,馮素珍那死丫頭,似乎有絲貪生怕死,讓她好好跟連玉的近侍哀求哀求正好。
……
這是一間廂房。聽說是無煙出閣前的閨室。
天又亮了,來到此處也有好些時日了罷。
素珍微微抽動了下被反縛在木樁後酸痛的手腳。痛從臉肩上的傷口火辣辣襲來。
她的臉被魏成輝使人抽了鞭子,落下傷口,不知連玉會不會嫌棄?不會的,她替他做了決定。因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見著了,也許,戰前那一晚本來就是訣別。隻是,她和他都不知道罷。
她有些吃力地牽了牽嘴角,疼得嘶的一下低低叫了聲。
許多事情都真是萬沒想到。從前朝堂上,雖和魏成輝接觸不多,但好多次,都覺魏成輝是個陰狠的主,隻是,沒想到,他竟是晉王黨。和她爹爹一樣。
隻是和她爹爹不同,魏成輝狠毒無比。
饒是她向來大膽,但當他卸下麵具,緩緩在她麵前轉身一刹,那陰惻惻的模還是讓她心頭一顫。
他說,她爹曾向晉王進言,想毀了他,是晉王慧眼識英雄,後來更勸說世莫要報仇,他對她們馮家恨之入骨。
嗬嗬,她終於知道,是誰將晉王妃的行蹤故意泄露出來了,引出了如此之多的禍福愛恨。
可惜,她卻是在如此的境遇下知道的,她開始明白她父親的許多心思。哪怕,她如今還不知道那個晉王的遺腹子是什麼人。
他因知遇之恩保住了晉王遺孤,隨著時間推移,卻看到了太子的政績,他認為晉王遺孤不該再興禍端。先帝錯得太過,但太子繼位,百姓安居樂業,何不是一場改錯為正?對百姓來說,誰當皇帝又有什麼打緊,隻要能好好過日子。
目光微微滑到肚腹上。
她雖一時保住了冷血和小周的命,嗯,那是冷血,她的兄弟冷血吧……但他們後來被分開關押。
她被囚數日,根本找不到任何機會能夠逃走,更別說救他們。
唯一讓她稍微安慰是,她口齒機靈,故意引得門口守衛和她說話,那兩名士兵負責盯人,終日裏也是苦悶,她稍一激將,便從他們口中誘得些消息,知道小周傷勢極重,但還沒死,另外,連玉打了勝仗,把晁軍幹下了。
她欣慰之餘,同時也放棄了求生的意念。她本就怕有人拿她向連玉發難,在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後,她更堅定了想法。
她開始動了把自己了結的念頭。
但就在那天,連玉打勝仗的那天,魏成輝動怒,讓人對她用刑,期間她一口苦水吐了出來,她突然意識到什麼,比如她沒有來月信,比如近日以來的一些反常……連玉平日隻到其他妃子那裏走走坐坐,從無夜宿,成婚後他對她是夜夜需索,也不像七夕那晚,讓她喝藥。如今想來,他似乎是想要一個孩子。
因為他怕自己會戰死,她不會獨活。
她又驚又喜,卻一下打消了自盡之念。無論再難,她都必須設法活下去。除非哪天,她確認了魏成輝會用她對付連玉。
她故意咬破舌尖,噴出大口鮮血,裝成奄奄一息的模樣,魏成輝怕真把她弄死了,雖不給她醫治,便沒有再讓人打她。吃食也比開始的好,甚至她提出洗漱沐浴,他也照辦。隻是除去用膳如廁的時間,他還是讓人把她牢牢縛在樁上,不讓她舒坦。
門突然響了。她心中一凜,原本昏昏沉沉的神識,全然繃緊起來。她不能讓人傷害到腹中這個孩子。她渾身顫抖著,卻緊緊盯著門口的方向,充滿警惕和防備。
更強烈的光線照映進來,她不覺微微眯起眼睛。
“你們在外守著,我進內察看。”一個人背光站在門口,和什麼人交代著。
“好。”兩人齊應,是一男一女的聲音,其中一道男音更是笑道:“兩位守衛大哥,我們且到一邊先坐坐吧。”
那是玄武、青龍還有白虎的聲音!素珍卻是心頭猛震,若非雙手被縛,她此時必定揉住雙睛,是不是她太掛念連玉的緣故,所以恍惚間竟產生了幻覺!
可門口那個男子的模樣,她是熟悉的,那是玄武啊。
門倏地被來人合上。
“玄武……”
她試著喚了聲,卻是傷口疼痛,讓人發熱的緣故,聲音沙啞如老嫗,她咳嗽一聲,又用力喚了對方一聲,激動地問道:“連玉,他……他可還好嗎?”
玄武卻膽大異常,他本一動不動緊盯住她,目光已是說不出的深暗啞熱,又死抑著一股什麼強烈的情緒,此時,他突然幾大步奔到她麵前,連著樁子把她用力壓進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