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拜祭雙城?”
背後聲音清湛沉穩,掠過她耳側。
她連忙回身,對著一身朝服的男子笑了笑,“你來了?嗯,是在拜祭妹妹。”
連玉點點頭,見她單衣輕薄,他責怪道:“今秋適逢天災,多地雨澇,昨兒上京亦是整晚的雨花,不久便入冬,你又是大傷未愈,怎能如此大意,不多穿一件衣裳?”
他說著掃了眼梅兒,目光頗為嚴厲。
“你也是跟隨你家主子多年的老人了,怎麼一點噓寒問暖之心也沒有,這若把人弄病了,朕定要你小命。”
梅兒滿臉惶恐,當即跪下,“皇上恕罪,奴婢……”
“你就別怪我的婢女了,我方才一直在床上看書,想起奉香的事便急急下床出來,她想侍候我穿衣也來不及啊,這不你就來了嗎?”
雙城連忙解釋道。
連玉麵色稍霽,卻仍轉向後頭的明炎初道:“你親自到內務府一趟,讓那邊派幾個機靈的女官和丫頭過來服侍,這人憐惜她的婢女,朕要罰也不易,若他人犯錯,朕是怎麼整治都行。”
“是,奴才回頭立刻辦去,保管皇上和阿蘿姑娘滿意。”明炎初立刻笑回。
雙城聞言,心裏既疼且恨,心道:連玉,這寵愛,你可也曾給過那馮素珍?
她緩緩他懷中依偎過去,“你就是我的衣裳。”
連玉似頓了下,並沒有立刻伸手抱住她,雙城仍是笑了笑,卻止了動作,輕聲道:“是我冒犯了,我進去把袍子穿上,你稍等一下。”
“阿蘿,”連玉眉頭一皺,立刻上前,梅兒卻已哭著跪倒在他麵前,“皇上,即便您要處死奴婢,奴婢還是要說,您不能這般對待我家小姐,小姐擔心您身體,今兒一早便冒著大雨到您寢宮探看,結果呢,卻隻看到李提刑從您殿中出來……我要去找您,小姐卻不允,說不想讓您為難,隻當作不知,如今,您卻是連抱一抱她都不行了嗎?”
連玉狠狠闔了闔眼,也不打話,繞過她快步進了裏間。
臥室裏,雙城坐在床邊,見連玉進來,沒有慟哭,甚至沒有太多悲傷,隻是揚了揚近乎蒼白的唇,道:“連玉,多少年沒這般喚你,我都快記不起來了,想來以後也是不可能了,從前的阿蘿是絕不可能容下第二個女人的,可是,雙城死了,我好不容易回來了,失而複得,當初敢愛敢恨的阿蘿也變得委曲求全了。明知你把她看的那麼重,為她甘冒大險,我即便拚了性命救你又如何?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若有一天,你和她都不容下我,我隻求你一件事,幫我找出殺害雙城的凶手。”
“當年,她雖背著我去見你,負我在先,但我總欠著她一條命。”
說到這裏,她的眼淚終於簌簌而下。
玄武把素珍送回提刑府的時候,府中各人都還沒起來。他們對素珍半夜進宮都已見怪不怪了,是以不像第一次那樣等她門。
玄武離去後,素珍沒有進屋補眠,而是站到院中樹下,抬頭靜思。
雨水在路上方才打住,此時又淅淅瀝瀝落下來。
她似乎忘了打傘,也似乎懶得打傘。
雨水很快把她打得渾身濕透。
這兩場雨水,仿佛把她淋醒。
連她自己都已經忘記了隨手丟在哪裏的東西,沒想到他還記住,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她那裏拿了去,那東西,其實不是他的,甚至不是她的,她也不知道他留在身邊做什麼。
明炎初的話再次在腦裏一一回放而過。
好伶俐的明公公。其實,他很清楚,那些當說,那些不當說,但他都說了。
她懂他的意思。
其實,即便他什麼也不說,在見了連玉以後,她也懂得。
雨越下越大,寒冷刺骨透心而來,她的笑意卻更大了。
兩手用力握住,放;放,再狠狠握住。
如是五遍過後,她終於做了個決定。
“李懷素,你杵在這裏發什麼瘋?”
背後有人劈口罵道,隨著急促的腳步聲,一柄油紙傘罩到她頭上。
“小周,你幫我做一件事。”她轉身,在雨水嘈雜中衝對方說道。
雨水把她的頭發打得一綹一綹貼在額上、頰邊,把她的眼睛刷得微微眯起,但她還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
不知為何,小周覺得她這笑很是刺目,她心裏有些難受,有些不痛快,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即便要使喚我辦事,也不必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模樣,隻要有俸祿,我肯定幫你辦的。說,什麼麻煩事兒?”
“好,謝謝,你幫我進宮一趟,求見連玉,就說我想和他出門玩一天,我……很想他,明天,我在放蓮花燈的地方等他。風雨不改,不見不散。”
“我真服了你,今兒才見過,明兒又要見,這宮中美人可是多的很,你這般黏纏,仔細皇上煩了。”小周雙手抱胸,一副“老子就是情聖”的樣子。
但見素珍還是一臉拜托的看著她,她哼了一聲,把傘塞給素珍,嘀咕著回屋,未幾,又撐著另一把傘出來,也不理她,徑自出門去了。
素珍看她遠走,一股腥甜湧上喉,沒能忍住,一股子血沫子噴了出來。
素珍沒想到,翌日旭日暖陽,竟是個晴天。
天剛亮,她便穿戴整齊,手提食籃,來到當日七夕夜二人爭吵歡笑的地方,一邊觀看四周商販開始忙碌,一邊靜靜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