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說一個字,都好似有人拿著尖銳的東西,在她腦裏心裏,鑽上一個洞。那股鈍緩的痛,讓她覺得全身都痛,她不斷搖頭,突地站起身來,指著他,厲聲嘶叫,“孩子便罷,你對我的那些好,又豈能作的了假?岷州那晚,你對我百般恩愛,不再忌諱孩子的事;宮中,你護我傷她;還有那晚,你說接她進府,我傷心得哭了,你低聲下氣哄我;你為我將她趕出霍府,你為我差點和我兄弟動手;你昨晚甚至忘情的與我在府中人前親熱……”
“這麼多的事情都能是假的嗎,我知道,她死了,你傷心,因為你從不曾得到過她,可是,你不能因為她死了就否定了我倆的一切,長安,死而已,若你說,想要我死,我可以眼睛不眨一下,把命就給你……”她說著,開始發笑,笑著笑著,又哭了出來。
這也是,這許多年來,連月第一次哭得如此撕心裂肺。
霍長安一手抱緊無煙,一手狠狠撫住額角,狠戾又冰冷的眸中忽而透出一抹笑意。
甚是溫柔的笑意。
“是,我平素待你是真心的,無論如何,是我毀了你的清白。若非你算計我,我與你該是知己良朋。我是喜歡你的。可是,你方才說的那些,都不是真的。岷州那晚,我悄悄去看她,聽到她說,心裏有連玉,我方才大怒失控。宮中你被她挾持,我其時對她餘怒未消,更怕她被我姨母拿住話柄,怕她即便有連玉護蔭,惹怒了我姨母宮中日子也是不好過,是以狠心傷了她的手。你哭那晚,是我故意做給她看的,因為我早便聽到她的聲息。”
“我早說過,我將她帶回府,就是要她嫉妒,我說累了,這些話全都不假,可放手一句,卻是騙她的。我想她也嚐一嚐我每次進宮的滋味,她的皇宮,我的侯府,不覺得情景大為熟悉麼,不過是交換過來。我想她在乎我,想她明白隻有一個人的戲到底有多難演。”
“竹歆和娉娉的事,我知道是你的手段。我不知道為何你能計算得如此準確,可我信她不會害你,她這個人驕傲的可恨,但正因如此,她永不可能害你。其實,即便她要害你,我會阻止,但我更會高興,因為那是她在乎我。”
“可當我看到她傷心欲絕的樣子,雖欣喜若狂,心卻先軟了,我舍不得她難過,我將計就計將她送到李懷素那裏,讓她的朋友照顧她,讓她不至於胡思亂想,如此我便可以全心去救她母親,我和連玉早便暗地裏製定一計,隻有反其道而行之,方能擺魏成輝的威脅。”
“魏成輝在我府中必有眼線,可我們不知道是誰,也許是奴仆爪牙,也許是深藏不露的人,誰知道?這計劃隻有我和連玉兩人知道才算穩妥,如此每個人才能真情流露。我待她壞,一是為讓她學著愛我,二是要魏成輝看到並徹底相信,我已愛上你並放下她,讓他覺得五夫人再無利用價值,如此他焉能不怒,可這不中用的女兒不在手中,無法對付,他最有可能做的便是將怒氣撤到她母親身上,無論是他親自去辦,還是差人去做,隻要他一有動作,我們在他府外四處埋伏的上百探子,我的人,連玉的人,便會行動,魏府每個仆人進出都有探子緊跟著,保證無漏網之魚,如此,我們便能須藤摸瓜,找到她母親。”
“至於我昨兒打連捷,是因為他膽敢碰我的女人,昨夜你到你母妃那裏去,我便借機到提刑府看她。自從她離開侯府,我幾乎每晚都悄悄過去看她,因為我知道,她甫一出府便病倒了。我就像我過去那樣,無數個晚上施展輕功夜探皇宮,如果連玉不曾到她寢宮,我便像個瘋子一樣在她身邊悄悄躺下,天亮離開。你終於明白那些姬妾我買來是作什麼用了嗎?”
“其中,我最喜歡竹歆,因為那丫頭性情和她有那麼幾分相像。”
“昨天教你那寶貝弟弟一番攪局,我心中按捺不住,悄悄過去看她,我知道連捷今日會來,是以待你出門,便過了來……”
他說到此處,聲音已是沙啞不堪,他似乎也是累了,不願再說,低頭癡癡看著懷中女人的臉龐,伸出衣袖替她擦淨髒汙的嘴角,又寵溺的替她碾平衣上的每道褶子。
連月仿佛不認識他似的,一步一步往後退,喉嚨澀苦,已然擠不出一句話來。她低頭看著自己虛假的肚子,隻覺得這是一場最大的諷刺!
她知道,她為何會愛他,因為他和她一樣,都是可為愛而狂的人。
如果這份愛情,給予的是彼此,那麼必定是最幸福快樂的一雙人。可惜的是,她的瘋狂給了他,他的……卻給了另一個女人。
可是,她不想和他分開,他就是她的命,她全然拋卻作為一個公主的自尊,她哭著哀求他,“長安,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無煙她已經死了,死了……我愛你,我真的愛你……告訴我,你也愛我……”
霍長安又看了無煙一眼,不知為何,他長相冷硬的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笑意,神色似乎已全部恢複清明,再非方才瘋癲癡狂的狀態,
他看向連月,笑道:“也許吧,我對你也不是全然不愛,隻是,和她相比起來,什麼都不是罷了,從她出宮靜養開始,我便盯上了她,你好好保重吧。我們再不欠你。”
“李懷素,為防今日之事被泄出去,你封鎖陵園,讓所有人留下來五天。我相信,以連玉的能耐,五日之內必可將人救出。我死後,將我和她的屍體一塊燒了葬在一起,自此她中有我,我中有她,她一生孤苦,我要永遠陪著她。謝謝。”
素珍本便傷慟難耐,聽他二人一番說話,心想情深果不壽,造化弄人,若這幾個人中有人不愛得那麼癡狂,那末,結局也許便完全不一樣,直哭得昏昏沉沉,聞言大驚,她雖離霍長安最近,但速度尚不及無情等人迅速,四道身影連著已向霍長安的方向搶了過去。
連月大慟,“不!”
霍長安卻已作好必死的打算,哪能讓眾人救下,眾人方才動作,他已抱起無煙,雙腳一點,如泥鰍般以絕頂輕功一滑,已滑出數步開外。
他毫不猶豫,一手攬緊無煙,一手運勁往自己的天靈蓋狠狠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