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霸的師爺繼續得以宣讀死囚罪名,牢裏也陷入了一種躍躍欲試卻又古怪肅靜的氣息中去。
四個男女,卻是因圈地一事下獄。
郡中富商要建賭坊酒肆一條街,買下了一處數十家百姓宅院,那無疑是一筆極大的開銷。價格本已議好,絕大多數戶主也已同意,焉知這四家後來卻出爾反爾,要求更大的數目。
富商派手下其中一名賬房先生帶著錢再去談,那賬房先生原是那條街居民,和這四家倒頗有些交情。
後來,賬房先生沒有再回去。
人們皆以為賬房先生挾款私逃,誰料一天,兩名衙役巡邏治安經過,問附近主人討碗水喝,在院中看到對著一處狂吠的狗,主人大驚失色,不斷驅狗離開,衙役半開玩笑問地裏可是藏有肉骨頭,主人臉色難看,隻說不知,又繼續驅狗——兩人遂疑,家狗有異,若其主並非事先知曉地上有甚東西,按常理該十分好奇才是,這家主人則不然……二人遂起其處泥土,竟發現,是賬房先生腐敗的屍首。
一審方知,原來是四家見財心起,一起合謀,將賬房殺害,私吞圈地賣屋錢財。如此一來,則富戶要再買屋,又需多付一筆銀兩。
富商狀告此四家戶主殺人謀財,經審,其情節過於惡劣,涉案的三男一女均被判處斬刑。
這是第一樁案子。
第二樁案子卻與那老關何氏有關。原來,關何氏媳婦產後氣虛血弱,關何氏按郎中所開藥店買藥。哪知數天後,關何氏再到藥店卻說藥老板所開之藥是劣品,致其媳身死,如今剩下幼孩嗷嗷待哺,要藥老板賠償。
藥老板查看其拿來的藥渣,發現根本並非他家所開,知這關何氏乃是存心敲詐,便將她趕走。哪知,關何氏並不罷休,蠻勁上來,竟將矮小的藥老板推撞開去,關何氏乃是村中農婦,雖年過五旬,力氣不減,這一推力氣甚大,亦是藥老板命數使然,一頭撞上櫃台尖棱,正中命穴,一命嗚呼。藥老板家眷狀告關何氏敲詐勒索在前,過失殺人於後,經審,雙罪並判,定為死罪。
第三宗,卻是何老漢殺人。
何老漢有女,年方二八,與村中書塾先生彼此有情,定下終身,已過文聘之禮,然而老漢貪財,恰逢城中富賈看上其女,改將女兒嫁與富賈為妾。書塾先生不忿,上門與老漢論理,後家人不見其歸,到老漢處尋,老漢隻說其已離去。數天後,於村中水塘發現書塾先生屍骸。
細驗之下,發現青年身中三刀而亡,腹中竟有衣服殘絲,衙役到老漢家中搜尋,發現其有襖破損,與青年腹中殘絲吻合。
老漢毀壞婚約,更惡心陡起,殺人棄屍,青年雙親報案,經審,老漢罪大惡極,亦判定為斬首之刑。
這些,就是鄰縣薛姓縣令彈劾書上黃天霸和礦主官商勾結虛報礦數、圈地欺民、收受富戶賄賂誣蔑百姓殺人中的後二項罪名。
按案麵來說,這些死囚是罪有應得,黃天霸並無重判。
素珍不禁皺起眉頭,她大步走到眾犯麵前,緩緩問道:“方才所宣之罪可是屬實,你等可認罪?”
六名囚犯卻低聲應道:“我等認罪。”
雖早知會麵臨此情境——否則,連玉此前也不可能出此下策,假借黃天霸之名來探聽死囚真心言,但親耳聽到眾人認罪,看到那何老漢巍巍跪在地上,老淚縱橫的回答,素珍還是不無震撼和難受。
這時,連欣瞥她一眼,鼻息一哼,走了過來厲聲喝道:“看清楚了,當今皇上就在此,你們有什麼冤屈,不妨直說,皇上會為你們作主,這普天之下,還有人比皇上更大不成,無論是誰威脅你們,都不必怕他!隻要你們當真冤枉,皇上一定會還你們一個清白,一份公道!”
那幾名男女仍是低聲咽噎,“我們認罪。”
她又驚又怒,一看看向黃天霸和權非同,後者朝她微微一笑,她咬唇捏著鼻子走到那老嫗麵前,“老太婆,他們傻他們不說,你來說。”
“老身無可交代之辭。”
婦人微微抬頭,苦笑答道,又緩緩低下頭去。
連欣再問老漢,老漢卻是連一聲也不吱,低頭朝連玉叩了個頭,便彎著腰沉默不語。